入设在崇文门内一所废弃祠堂里的红十字会临时救护所。

    还没进门,一股浓烈得令人头晕的混合气味就扑面而来——消毒水刺鼻的味道,徒劳地试图掩盖住更深层的、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、伤口化脓的腥臭、以及某种类似腐烂的恶臭。

    昏暗的光线下(窗户大多用木板钉死或糊着纸),昔日供奉祖先牌位的大殿里,草席一张紧挨一张,密密麻麻地躺满了伤兵。

    压抑的**声、剧烈的咳嗽声、偶尔抑制不住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惨嚎声,交织成一片,冲击着每个初来乍到的年轻学子的耳膜和神经。

    几个穿着白大褂、口罩捂得严严实实的医生和护士,步履匆匆,额上全是汗珠,眼神里充满了疲惫。

    林怀安被分配去给一个角落草席上的年轻士兵喂水。

    那士兵看起来不到二十岁,左腿从膝盖以下没了,裹着厚厚的、渗出暗红色血水和黄脓的纱布。

    他眼神涣散,嘴唇干裂起皮,喃喃地重复着:

    “冷……好冷……娘……我想回家……”

    勺子里的温水,因林怀安手的无法控制的颤抖而洒了出来,滴在士兵苍白的脸上。

    旁边草席上一个头上缠满绷带、只露出一只浑浊眼睛的老兵,哑着嗓子对林怀安说:

    “小兄弟……谢了……好好读书……别像我们……”

    他说不下去了,重重地叹了口气,闭上了眼睛,眼角似有混浊的液体渗出。

    这一刻,林怀安所有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。

    课堂上先生讲的“国家兴亡,匹夫有责”,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面对这些用血肉之躯抵挡侵略、如今却在痛苦中挣扎的士兵,他为自己曾经那些纠结于个人分数得失、计较同窗眼光、甚至为一次跑步不及格就怨天尤人的想法,感到无地自容的羞愧。

    一种混合着巨大的羞愧、深切的无力感和汹涌的悲悯的情绪,像冰冷的潮水,将他彻底淹没。

    他强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,指甲深深掐入自己的掌心,留下清晰的月牙印。

    就在这种沉重压抑几乎令人窒息、仿佛要将人拖入绝望深渊的时候——

    数日后,一堂沉闷的历史课上,李文香老师正讲到南宋偏安,语气沉痛。突然!

    一声撕心裂肺、带着狂喜的呐喊,如同惊雷,由远及近,撕裂了午后的死寂!

    “号外!号外!《世界日报》号外!”

    “大喜讯!

    二十九军大刀队!

    夜袭喜峰口!

    砍翻倭寇上千!

    大捷!”

    “捷报!捷报啊!”

    整个学校瞬间爆炸!

    师生们像潮水般涌出教室,冲向校门,争抢那份还带着滚烫油墨气息的号外。

    碗口大的黑色铅字,带着一股斩钉截铁、扬眉吐气的力量,狠狠撞进每个人的眼帘:

    “二十九军夜袭奏奇功 喜峰口倭寇遭重创!”

    “我大刀队奋勇劈杀 敌尸横遍野溃不成军!”

    积压了太久的屈辱、悲愤,在这一刻,化作了山呼海啸般的狂喜!

    王韭聪忘乎所以地一把搂住林怀安的肩膀,激动地摇晃着:

    “怀安兄!看见没!大刀队!牛逼不?!砍瓜切菜!”

    操场上、教室里,到处是挥舞的报纸、涨红的脸庞、激动的呐喊和闪烁的泪光!

    林怀安死死攥着那份号外,浑身血液沸腾!

    他眼前不再是文字,而是翻滚的硝烟、雪亮的大刀片子、将士们赤红着双眼、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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