蜩与学鸠笑之曰:
“我决起而飞,枪榆枋而止,时则不至,而控于地而已矣,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?”
适莽苍者,三餐而反,腹犹果然;适百里者,宿舂粮;适千里者,三月聚粮。之二虫又何知!
小知不及大知,小年不及大年。
奚以知其然也?
朝菌不知晦朔,蟪蛄不知春秋,此小年也。
楚之南有冥灵者,以五百岁为春,五百岁为秋;上古有大椿者,以八千岁为春,八千岁为秋,此大年也。
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,众人匹之,不亦悲乎!“
国文课上,夏先生正讲解《庄子·逍遥游》,那以往能引发他无限遐思的“无何有之乡,广莫之野”,此刻却像是最晦涩难懂的天书,每一个字都认识,但连在一起,却如同毫无意义的符号,轻飘飘地从他耳边滑过,一个字都钻不进那团混沌的大脑。
他努力想集中精神,视线却无法在书本上对焦,笔下的字迹歪歪扭扭,如同鬼画符。
脑海中那个曾经开始缓慢转动的“飞轮”,此刻仿佛被无数无形的、粘稠的泥沙彻底淤塞,沉重得再也推不动分毫。
数学课更是灾难。
黑板上那道关于函数单调性的例题,是他在苏清墨笔记帮助下,前天晚上才刚刚啃下来的难点。
但此刻,他盯着那熟悉的公式和曲线,整整十分钟,大脑却是一片令人恐惧的空白。
那些符号和线条失去了所有意义,他甚至连最基本的逻辑关系都无法理解。
一种冰冷的挫败感,像一盆冰水,从头顶浇下,瞬间浸透全身,让他手脚冰凉。
午休时分,他避开所有人,独自瘫坐在空**室最后排的角落里。
阳光透过古老的窗棂,在布满刻痕的旧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无数微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,却照不进他心底那片被浓重阴霾笼罩的区域。
运动会接力冲线时片刻的狂喜、看台上隐约投来的赞许目光……那一点点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微弱光芒,早已被此刻身心极度的疲惫和挫败感彻底吞噬,连一丝余温都没有留下。
就在这身心防御最薄弱的时刻,一个之前被他用理智死死压制、用“飞轮效应”强行否定的念头,如同潜伏已久的恶魔,第一次如此清晰、如此具诱惑力地浮现在脑海,低声呢喃:
“放弃吧……太累了……何必呢?”
“考甲班?
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……就像想让一只蜗牛,去爬一棵参天大树。
痴人说梦。”
“回到以前那样吧……虽然窝囊,虽然被嘲笑,但至少……身体是轻松的,内心是麻木的,不用像现在这样,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忍受着这种极致的煎熬……”
这个念头,带着一种堕落的甜蜜诱惑力。
它描绘出一幅“解脱”的图景:不再需要凌晨挣扎起床,不再需要忍受肌肉酸痛,不再需要面对那些天书般的难题,不再需要承受期望带来的压力……只需退回那个熟悉的、虽然卑微但至少不痛苦的“舒适区”。
坚持的意义,在极度的生理性疲惫和心理挫败面前,变得模糊不清,甚至显得可笑。
下午第一节课,数学老师进行了一次突袭式的随堂小测,内容正是他今早大脑一片空白的那部分函数应用。
看着卷子上那些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题目,林怀安的手心瞬间渗出了冰冷的汗水。
他勉强提起笔,笔尖却在纸上颤抖,思路混乱不堪,如同乱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