但魏正宏的“滴水刑”与水牢的残酷,他也有所耳闻。那不是人能承受的折磨。
“她……还撑得住吗?”他艰难地开口,声音干涩。
竹先生沉默片刻,摇了摇头:“没人能在水牢里撑过三天。魏正宏这是想从她嘴里撬出你的下落,或者……‘影子’的身份。”
厢房内一时陷入死寂,只有窗外传来的几声鸟鸣,显得格外凄清。林默涵低头看着自己包扎好的左臂,伤口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煎熬。苏曼卿是为了掩护他才被捕的,她的命,此刻就悬在一根细线上。
“我们必须救她。”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。
“不行!”竹先生断然拒绝,“军情局本部戒备森严,我们现在连她被关在哪个房间都不知道,贸然行动只会白白牺牲同志,还会暴露整个台北网络!”
“那也不能坐视不管!”林默涵的声音陡然提高,随即意识到失态,又压低了声音,“苏曼卿知道的东西太多了。如果她……如果她撑不住……”
“她不会的。”竹先生的目光坚定而悲悯,“我相信她。就像我相信你一样。现在,我们能为她做的,就是完成她用生命掩护的任务——把‘台风计划’的情报送出去,让她的牺牲有价值。”
林默涵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。他知道竹先生是对的,理智告诉他,此刻最正确的选择是蛰伏,是等待,是为了更大的目标忍耐。但情感上,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。
“让我试试。”他抬起头,眼中布满血丝,却燃烧着决绝的火焰,“我有办法联系到‘影子’。只要能确认‘影子’的安全,或许能找到营救苏曼卿的契机。”
竹先生深深地看着他,良久,才缓缓点头:“好。但你要记住,你的命,不只是你自己的。你背后,是组织,是千千万万期盼解放的台湾同胞。行动必须绝对隐蔽,一旦有暴露风险,立刻放弃,明白吗?”
“明白。”
“影子”的真实身份,是魏正宏的机要秘书江一苇。这个情报,是苏曼卿在被捕前,用咖啡勺在杯碟上敲击出的最后摩斯密码。江一苇,一个看似文弱、唯唯诺诺的年轻女子,谁能想到她竟是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利刃?
如何与江一苇取得联系,是摆在林默涵面前的第一道难题。军情局本部守卫森严,江一苇作为魏正宏的贴身秘书,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之下,任何直接的接触都无异于自投罗网。
林默涵在颜料行的后院枯坐了一整天,翻阅着账本,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。他的脑海里,反复推演着各种方案,又被一一否定。直到傍晚,当竹先生送来一碗热腾腾的鱼粥时,他忽然注意到了碗边一道细小的裂痕。
“竹先生,”他放下碗,眼中闪过一丝亮光,“您这儿,可有金缮的工具?”
金缮,是用天然大漆调和金粉,修补破碎瓷器的古老技艺。它不掩饰裂痕,而是将裂痕本身化为一种独特的美。
竹先生愣了一下,随即会意:“有。你想……”
“裂痕,有时候是最好的掩护。”林默涵的嘴角,勾起一抹久违的、带着锋芒的笑意。
次日清晨,台北市最繁华的荣町(今台北车站附近),新开了一家名为“拾光”的古董修补铺子。店主是个戴着金丝眼镜、面容清癯的年轻先生,自称“陈师傅”,据说师从日本金缮名家,修补过的瓷器,裂痕处金线流转,浑然天成,引得不少达官贵人和收藏家慕名而来。
没人知道,“陈师傅”正是化名“陈文彬”的林默涵。而这家铺子,是竹先生连夜为他安排的又一个身份掩护。
林默涵坐在铺子的后堂,面前的檀木工作台上,摆放着一套破碎的青花瓷茶具。他屏气凝神,用一支极细的毛笔,蘸着调好的金漆,沿着瓷片的裂痕,小心翼翼地描摹着。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,仿佛不是在修补器物,而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