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完之后,他跟往常在项目会议结束时那样,给出一个不多不少、恰到好处的收尾,把情绪也一并整理好,重新放回那个投资人惯常的壳子里。
顾朝暄听着,心里反倒生出一点真切的平静。
她也在心里送出同样的客套而认真的祝福:希望这个总是算得清风险与收益、习惯把所有变量都压进模型里的男人,也能在某一天遇到一段不需要精算的喜欢,有一个人能让他放弃权衡利弊,单纯出于心意去选择。
不过,她也清楚,要有那样一个人出现,难度恐怕不小。
像周随安这样一路算计、一路上升的人,早就习惯了在每一段关系之前先看清成本和代价。
爱情这种事,对他来说更似是一笔“可有可无但最好别亏本”的投资,要让他真正心甘情愿地不计回报,谈何容易。
广播声在头顶响起,提醒某个飞往别处的航班开始登机。
候机厅里的人群有了轻微的流动,行李轮在地板上压出一串低低的摩擦声。
周随安看了眼腕表,起身去整理登机牌和护照。
两人的航班时间并不完全重叠,很快,他要先一步走向另一侧的登机口,飞往和她不同的城市。
短暂的静默之后,他把那只空了大半的纸杯丢进旁边的垃圾桶,重新恢复成那个在任何场合都进退有度、收放自如的投资人模样,拖起登机箱,朝自己那一侧的方向走去。
……
落地的时候,北京还是早上,航班信息牌上的时间比她从巴黎起飞时快了整整七个小时,又慢了一整夜的云层和气流。
推着行李出关的时候,入境大厅里已经挤满了人,举接机牌的、仰头看屏幕的、踩在行李车横杆上张望的,空气里混着暖气、咖啡和外头冬天钻进来的那点冷意。
她本来是在下意识地找出口的指示牌,视线一抬,却先撞上了一道过分熟悉的身影。
人群再怎么流动,他还是站得很稳。
黑色长款风衣从肩线一直垂到膝下,里面简单套了衬衫和针织,领口没扣死,露出一截线条利落的颈根。
手插在风衣口袋里。
他正抬眼朝这边看。
太久没见到某个人了,一瞬间所有情绪都涌上来,却被硬生生压住的朦胧感。
他显然已经站了很久,肩线上有被冷空气打过一圈的僵硬,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,像是有人悄悄按了“解冻”。
顾朝暄的脚步在出口的黄线附近顿住。
她拖着箱子的手指还挂在拉杆上,关机十几个小时的手机沉在口袋里,机舱里残留的干燥气味和北京这片空气猝不及防地混在一起,有那么一瞬间,她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倒了时差,还是倒了心里的那点弯。
人从她身边绕过去,行李轮在地面上碾过发亮的水渍,声音忽然变得很远。
秦湛予抬脚往前走。
他每迈一步都不算快,但没有任何犹豫,从人群里笔直地朝她走来,生怕一眨眼,她就又躲回什么他够不着的地方。
走到她面前时,他停了一下。
那一瞬间,他眼底的雾气压得更深了一点,似还在跟什么看不见的情绪较劲。
然后,他伸手,把她连人带行李从那条黄线上“拐”了出来,几乎是毫无预兆地,把人抱进怀里。
力道大得有些失控。
她整个人撞进他胸口,被风衣外层那圈凉意裹了一下,再往里一寸,才是被体温烤热的那部分。
他的手臂勒在她背上,宛若在核对一件很久以前登记在册、反复延宕交付的心上物,终于确认……没错,就是这个重量。
顾朝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