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坐。”李长老没有抬头,专注地看着壶口升起的水汽。
陆远行礼,在对面坐下。茶案上已经摆好两个白瓷茶杯,杯壁薄如蝉翼,对着光能看见里面澄澈的茶水。
“尝尝,今年的‘雾顶灵芽’,昨天刚采的。”李长老倒了两杯茶,动作行云流水。
陆远端杯,先闻香——清冽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,沁人心脾。浅啜一口,茶汤入喉,先是微苦,继而回甘,最后有一股暖意从丹田升起,游走四肢百骸。
“好茶。”他放下茶杯。
李长老这才抬眼看他。老人的眼睛并不浑浊,反而清澈得惊人,像是能看透人心。
“昨晚的事,我听说了。”李长老缓缓道,“八个黑煞帮的人,三个重伤,一个逃跑时用了血遁符。动静不小。”
“惊扰长老清修,弟子惶恐。”陆远垂眸。
“惶恐?”李长老笑了,笑声里听不出情绪,“你若真惶恐,就不会把事情闹这么大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窗边,望向云海:“陆远,你知道青木宗有多少年没出过这么大的乱子了吗?外务堂管事勾结黑帮,内门可能有人牵涉其中,当众对峙,深夜袭杀...上一次这么热闹,还是三十年前魔道入侵的时候。”
陆远沉默片刻,也站起身,走到李长老身后半步处:“弟子无意搅乱宗门,只是...有些事,不得不为。”
“不得不为?”李长老转身,目光如电,“你可知道,丹鼎阁在宗门是什么地位?刘玄虽然只是个采药执事,但他师尊是丹鼎阁三长老!筑基后期的修为,宗门半数丹药都出自他那一脉!你动了刘玄,就是动了一整条利益链!”
这些话,李长老说得极快,像是压抑了很久。
陆远静静听完,然后问:“所以长老的意思是...此事到此为止?”
李长老盯着他,久久不语。窗外的云海翻涌,晨光透过云层缝隙,洒下一道道金色的光柱,在阁楼里投下变幻的光影。
“我若说‘到此为止’,你会听吗?”最后,李长老问。
“不会。”陆远回答得干脆,“李二的命要有个说法,灵境的未来要有个保障。若连杀人之事都能被压下,那青木宗的规矩,就真的只是一纸空文了。”
他说得很平静,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。
李长老看着他,忽然叹了口气。那叹息声很轻,却像是瞬间抽走了他身上的某种重负。
“你果然...不会退。”他走回茶案前,重新坐下,给自己倒了杯茶,慢慢啜饮,“刘管事已经招了。”
陆远心头一震。
“严明执事连夜审问,用了‘问心术’。”李长老的声音很低,“刘安交代,他堂兄刘玄三个月前找到他,说需要一批‘雾隐石’炼丹,但不想走正规渠道,怕被查账。刘安当时正欠着赌债,就答应了。第一次只是少量的试验,后来刘玄要的量越来越大,还要求他在灵境搞破坏,理由...”
他顿了顿:“理由是,灵境的存在,影响了丹鼎阁在青木山脉的药材采集。有些珍稀灵草,需要在特定环境下生长,灵境的游客活动,破坏了那些环境。”
陆远皱眉:“这理由太牵强。灵境开放的区域,都是外围景点,真正的灵草生长地都在深处,有阵法保护,游客根本进不去。”
“所以这只是借口。”李长老放下茶杯,杯底与茶案碰撞,发出清脆的响声,“真正的原因,是利益。灵境做起来之后,外务堂的资源开始向你们倾斜,原本流向丹鼎阁的‘供奉’减少了。刘玄那一脉,每年能从外务堂分到至少五百灵石的回扣,现在少了近一半。”
五百灵石。陆远心里计算着,这相当于灵境目前两个月的总收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