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背上驮着一具尸体。
被飞鱼服裹得严严实实。
风卷过来,掀开衣角。
露出一只脚。
光着的。
脚底板全是冻疮,口子翻着红肉,有的地方发黑流脓。
脚脖子上,一道紫黑色的勒痕陷进肉里,深得看不见底。
马大叔站在马前。
他没哭。
也没喊。
他只是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。
一双崭新的千层底布鞋。
鞋底纳得密密实实,针脚细密。
“天冷……咋不穿鞋……”
马大叔跪在雪窝里,那一嘴黄牙打着颤。
他抓住那只冰坨子一样的脚,想把鞋套上去。
套不进。
脚冻硬了,脚趾蜷成一团,硬得像石头。
马大叔急出一头汗。
“没事……没事……爹给暖暖……”
他解开自个儿那件单薄的破棉袄,露出里面干瘦排骨一样的胸膛。
一把将那只满是冻疮和死皮的脚,死死按在心口窝上。
滋——
像是烙铁烫在皮肉上。
只不过这是冷的烙铁。
那股子寒气顺着心口往骨头缝里钻。
朱五把脸别过去,牙齿咬得咯吱响。
那是死人。
挂在树上冻了一夜。
哪还有热乎气。
捂了半天,那脚还是冰凉,反倒是马大叔的脸越来越白,最后一点活人的热气都被吸干。
马大叔动作停住。
他慢慢松开手。
那只脚滑落下来,当啷一声砸在车板上。
硬邦邦的。
马大叔手颤着,去掀那块盖在头上的布。
布滑落。
那张脸露在风雪里。
这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的姑娘。
脸上伤痕,和胸口的刀口贯穿!
这是个鬼。
是个被折磨致死的冤魂。
马大叔还是没哭。
他把手伸进怀里最贴肉的口袋。
摸索了半天。
摸出一根红头绳。
二尺长,大红色,在灰白色的风雪里鲜艳得扎眼。
“丫头……你看……”
马大叔把红头绳举到那张青紫的脸跟前,露出一个父爱的笑。
“爹买着了……真的是大红的……”
“你不是说……有了红头绳……就能嫁个好人家吗……”
“爹没用……爹来晚了……”
“起来……爹给你扎上……”
他伸手去抓那些被血污冻成一坨的乱发。
啪嗒。
手抖得太厉害,拿不住。
红头绳掉在雪地里。
那一点红,像是一滴刚从心尖上滴下来的血。
马大叔的手僵在半空。
那一刻,他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了。
彻底碎了。
“啊——!!!!”
那是心被活生生挖出来后的惨叫。
轰——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