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笔钱,能买下半个西山矿场。

    能买下这屋里所有矿工几辈子的命。

    赵得柱观察着李二牛。

    他看到了那双粗糙的大手在颤抖。

    那是激动的吧?

    穷了一辈子的人,看到这么多钱,谁能不抖?

    “拿着吧。”赵得柱露出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,

    “二牛,你是个聪明人。老马已经死了,再闹下去,你这条好腿也得被打断。拿着钱,带着兄弟们走,今晚的事,我赵某人既往不咎。”

    只要你们拿了钱。

    只要你们出了这个门。

    赵得柱垂下眼皮,挡住眼底那抹毒蛇般的阴冷。

    前脚出门,后脚我就能报官说是抢劫。

    到时候,我不光要把这些钱拿回来,还得把你们这层皮都剥下来做灯笼。

    这就是规矩。

    钱,只有在聪明人手里才是钱。

    在穷鬼手里,那就是催命符。

    李二牛拖着那条残腿,一步步挪到桌前。

    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那只手。

    那只手伸向了那一堆金灿灿的小黄鱼。

    刘掌柜松了口气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    赵得柱重新拿起筷子。

    果然,骨头再硬,也是贱骨头。

    然而。

    李二牛的手越过了金条,越过了翡翠,越过了银票。

    他的手伸进了自己那个破破烂烂、满是煤灰的怀里。

    他掏出来一样东西。

    啪。

    那东西落在红木桌面上,没发出金玉相撞的脆响,而是一种沉闷的、带着点湿漉漉的“吧唧”声。

    它就躺在那堆足以买下半条街的金条顶端。

    灰黑色,干瘪,毛发稀疏,尾巴僵硬地卷曲着。

    因为被李二牛捂在怀里太久,又或许是因为之前被那个疯女人勒得太紧,这东西的眼珠子暴突,嘴巴大张,露出两颗发黄的尖牙。

    一只死老鼠。

    而且是一只风干又被汗水浸湿最后被压得变形的死耗子。

    地龙烧得正旺,热气一烘,一股子混合着尸臭霉味和陈年汗酸的味道,压过桌上铜锅涮羊肉的鲜香。

    “呕——!”

    离得最近的刘掌柜没忍住,胃里一阵翻腾,刚吃下去的极品滩羊肉顶到了嗓子眼。

    他慌忙用袖子捂住口鼻,连滚带爬地往后退。
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什么脏东西!”

    孙掌柜脸都绿了:“晦气!真他娘的晦气!你们这群叫花子,要钱就要钱,拿个死耗子出来作甚!想要恶心死谁!”

    赵得柱脸上的肥肉抽搐两下。

    他那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睁大了,死死盯着那只老鼠,又看向李二牛。

    他不明白。

    金子不好看吗?

    银票不香吗?

    为什么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苦力,会无视面前这堆能让他改换门庭的财富,反而掏出这么个玩意儿?

    “二牛啊。”

    赵得柱强压下心里的恶心,语气里带着三分怒意七分不解:

    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嫌少?还是说,你们这帮人穷疯了,拿这当肉吃?”

    “拿走!赶紧拿走!”

    赵得柱从怀里又摸出一张银票,拍在桌上:“再加五百两!把这脏东西拿开!别弄臭了我的屋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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