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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陈璞气呼呼的样子,王干炬就晓得这老御史不但去了忻城侯府,而且定然碰了一鼻子灰。王干炬眼里不由浮起些许笑意,却佯作无奈道:“老都宪,您看,您堂堂的佥都御史上门,都得这么一个结果。我不过是区区知县,又能如何?”
“你别给我来这套!”陈璞一摆手,须发微张,“我不过是一个致仕的四品官,无职无权,国丈不卖面子不奇怪。可你座师高弘文乃是当朝二品,堂堂的南京吏部尚书!我不信他忻城侯也敢拒之门外!”
陈璞这话说得没道理,高弘文是高弘文,王干炬是王干炬,二人是师生不假,王干炬打着高弘文的旗号办些事也容易,但是让高弘文为王干炬的事情奔走,就颇有逆反天罡的意思了,上回清江楼夜宴,高弘文也只是来说了几句话。
然而王干炬知道,跟陈璞讲这等人情世故、官场分寸,无异于对牛弹琴。这位老都宪的生平,上次清江楼夜宴后,他便特意打听过了。
此君初授翰林院修撰,到任第一个月,就敢上书弹劾侍讲学士在安排经筵日讲时徇私不公,私相授予。
转任巡按御史后,更是所到之处,弹章如雪,人头滚滚,得了“陈剃头”的诨名。
每每惹出泼天大祸,都是他的座师、前首辅杨申不得不出面转圜收拾。
杨申收此君为门生,算是倒了八辈子霉。
最后,杨申致仕,也是这位好学生第一个上书,弹劾老师跋扈,孩视天子。
如此一个连对自己屡施恩义的座师都能推向风口浪尖、眼中只有心中“公道”而无世间“人情”的人物,和他讲那些都是白费口舌。
“忻城侯贵为国丈,天家外戚,”王干炬收敛笑意,正色道,“可真不一定给恩师面子。上回在清江楼,下官为修堤募捐设宴,忻城侯府可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人露面。”
这话不假,上次陈璞不请自来,全程都在清江楼,忻城侯确实没给高弘文面子。
“此外,”王干炬说:“那个沙洲另有隐情,事涉机密,却不好与老都宪明言。”
陈璞是耿直,却不傻,王干炬这么一说,心里就有了猜测,沉默了一会,说:“无论忻城侯在那沙洲上干什么,我这一闹,他也得重新来过了。”
王干炬闻言,眉头微蹙:“老都宪何出此言?”
陈璞叹了口气,说:“欸,我这脾气确实该改一改了。满南京城谁不知道,我陈璞盯上的事,若不闹个水落石出,断不会轻易罢休。今日我来找你质问,若就此偃旗息鼓,反倒惹人生疑;若我梗着脖子继续去寻国丈的麻烦,事情闹得沸沸扬扬,更会引来无数目光探查。”
“无论老夫接下来是进是退,在聪明人眼里,都等于明晃晃地告诉人家——‘忻城侯那个沙洲,有问题’,此事是老夫考虑不周,给人当了刀子。”
陈璞说完这话,王干炬也反思起来,江宁县那么多沙洲田庄,都拆了,只留下忻城侯府那个,确实惹眼,江心沙洲这事,自己也考虑不周。
送走面带愧色、步履略显沉重的陈璞,王干炬独坐了片刻。而后干脆让人找来一根棍子,背在身后,去了忻城侯府,只说是负荆请罪。
忻城侯听完下人禀报,也是愕然,半晌没回过神来,这江宁知县好端端地请什么罪?
侯府下人把王干炬引入花厅后,忻城侯围着王干炬转了个圈,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,然后从王干炬背后抽出那根棍子,挥舞了几下试试手感。
“啧,木质疏松,打人都不疼。”他随手将棍子丢在一旁,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干炬,“父母官,你这‘负荆请罪’,荆条选得可不怎么诚心啊。怎么,是为了上回在锦衣卫衙门顶撞老夫的事?罢了,祁童的面子我总得给几分,不与你计较。”
王干炬捡起木棍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