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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干炬知道,自己这位座师平生最重规矩,既然老师已经发话,那就顺从坐下。

    他依言在客椅上坐下,只敢坐三分之一,腰背挺得笔直。

    “你是嘉佑三十五年的进士……算来,你到江宁,也有两年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回恩师,是。学生自三十六年秋抵任,至今已两年又四个月。”王干炬恭敬答道。

    坏了,这个前身,怎么回事,这么粗的大腿到了南京快一年了,居然也没来拜访过一次。

    当高弘文问自己到江宁为官的时间,王干炬稍稍一想,就明白,这位高部堂分明是在问自己他的到任时间。

    果然。

    高弘文轻轻“嗯”了一声,端起手边的清茶,不疾不徐地呷了一口。茶盏放回案几时,发出一声极轻却清晰的脆响。而后,似是不经意地道,“老夫今年春上,蒙圣恩调任南京。这秦淮风月,石头城景,倒也看了近一年了。”

    高弘文语气倒是平淡,王干炬却觉得那话语字字如楔,钉入耳中,这分明是在责问——老师到南京快一年了,你这个就在本地为官的学生,为何直至今日,有难处了才登门?

    他正欲开口请罪,高弘文却微微抬手,止住了他的话头。

    高弘文将茶杯端在手里,却不饮,只是暖着手,“你的同年,陈观、李沅、周世安……如今多在翰林院、六科,前程似锦。独你一人,外放江宁,做了这亲民官。”

    “你心里,或许有过怨怼,甚至以为是我这个座师,未曾尽力。”

   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王干炬知道自己必须要请罪了,甚至他回顾一下脑海中的记忆,高弘文说得确实没错,前身就是心怀怨恨。

    不过王干炬还没跪下,高弘文就说:“行了,今日既以师生之礼相见,我就没有怪罪你的意思。”

    他直视王干炬,语气坦荡:“你的文章,格局谨严,基础扎实,这是你的长处。但于经义的微言大义、时务的机变通达上,火候终究欠了些。当年庶吉士馆选未中,便是明证。”

    得中二甲进士出身的那位王干炬,当然不是才学平庸之人,能在科举中,一路过关斩将,最后在全国排到三十多名,这已经是人中龙凤、天之骄子。当然,在高弘文这位清流领袖、文坛宗师面前,确实是不够看。

    “京城居,大不易,非止米珠薪桂,更是宦海浮沉。若无经纬之才、磐石之援,单凭二甲出身,置于翰林清贵或部院繁剧之地,犹如细沙入海,极易湮没无闻。你又出身平平,强留京中,倘不慎卷入纷纭,非但年华空耗,恐累及身家。”

    王干炬知道,高弘文这番话说得中肯,京城,从来都不是好混的,甚至别说京城,哪怕是这留都南京,现在他不也是碰了一头包么。

    “更不要说你的性情,”高弘文接着说:“当年殿试对策,便可见几分宁折不弯的刚硬。此性情,于地方亲民,体察疾苦,或能守住一方;若在京城那等风云诡谲之地,则恐易成靶的,非福也。”

    王干炬站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,致谢道:“恩师为学生思虑深远!”

    “嗯,”高弘文点头说:“正是因为这些,我思忖再三,与其让你在京师蹉跎,不若放至地方,尤其是我江南富庶繁难之地,真刀真枪,历练一番。正所谓宰相必起于州郡,猛将必发于卒伍。在江宁这等天下第一等难治的京县,你若能沉下心来,摸透民情,办好几件实实在在的难事,这根基,远比在翰林院抄写故纸或是在六部里做个跑腿,要扎实得多。他日若有寸进,回旋余地也大。”

    “学生愚钝!直至今日,方知恩师当年一片深意!早该登门叩见,聆听训诲。学生疏忽失礼,百身莫赎!”

    不管高弘文是不是这个意思,既然今日他这般说了,王干炬也就只好当他当年确实是这么个意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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