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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北方,清远县,张家沟村。夜幕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,沉沉地罩在村庄上空。几颗寒星在干冷的空气里颤抖,偶尔传来几声犬吠,更衬得冬夜寂静。张建国家那栋略显破旧的平房里,却亮着昏黄的灯光,与往常早早熄灯歇息的情形截然不同。

    堂屋里,一只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泡悬在梁下,投下昏黄的光晕,勉强照亮了围坐在旧方桌旁的三个人影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煤球炉子散发的微弱煤气味,还有一种压抑着的、异样的兴奋。

    王桂花坐在主位,身上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袄,脸颊因为激动和炉火的烘烤泛着不正常的红晕。她手里捏着那张记着张艳红电话号码的皱巴巴纸条,像是捏着一张中了头奖的彩票,指尖微微发抖。她的眼睛亮得惊人,不再是平日那种精于算计的锐利,而是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。

    张建国佝偻着背,坐在她旁边的小马扎上,手里夹着一根自家卷的旱烟,烟雾缭绕,模糊了他脸上沟壑纵横的愁苦。他低着头,不时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一眼情绪高涨的妻子,又迅速垂下,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难以置信、一丝微弱的欣喜,以及更深的不安。他习惯性地沉默着,像屋里一件不起眼的旧家具。

    他们的儿子张耀祖,则歪斜地靠在对面一把吱呀作响的竹椅上,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的膝盖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晃悠着。他比实际年龄显得苍老,眼袋浮肿,头发油腻,穿着件领口发黄的夹克。此刻,他脸上带着一种将信将疑、又隐隐期待的神情,手里把玩着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,发出“咔哒、咔哒”的声响,在这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。

    “都听真着了?”王桂花清了清嗓子,声音因为兴奋而略显尖锐,打破了沉默,“艳红那丫头,这回怕是真撞上大运了!”

    张耀祖停止晃悠打火机,嗤笑一声,带着几分惯常的懒散和质疑:“妈,你听风就是雨。还丽梅集团,还总裁助理?就她?初中都没念完,在餐馆端盘子都端不利索,人家那么大公司,眼瞎了招她?别是让人骗去搞传销了吧!” 他在外混迹,听过不少骗局,第一反应就是不信。

    “你懂个屁!”王桂花立刻瞪圆了眼,用力拍了一下桌子,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哐当作响,“艳红敢拿这种事骗我?她有几个胆子?我听得真真儿的!就是那个电视上老放的,南边那个大楼!错不了!” 她虽然也没见过什么世面,但“总裁”“大集团”这些词,像带着魔力,让她本能地选择相信,并且迅速在脑海里描绘出金山银山的景象。

    张建国被拍桌声惊得一哆嗦,烟灰掉在了裤子上,他连忙用手掸了掸,闷声道:“……要是真的……那倒是好事……就是……这差事,她能干得了吗?别再……” 他话没说完,但意思很明显,怕女儿担不起,反而惹祸。

    “干不了也得干!”王桂花斩钉截铁地打断他,语气不容置疑,“这是啥?这是天上掉馅饼!砸到头上了,就得死死抱住!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地方,她张艳红能进去,那就是她的造化!也是咱老张家的造化!”

    她深吸一口气,身体前倾,目光在丈夫和儿子脸上扫过,压低了声音,却带着更重的分量:“今儿个叫你们来,就是开个家庭会议。艳红这工作,要是稳了,往后咱家可就不一样了!”

    张耀祖听到这话,晃悠的腿停了下来,眼睛里闪过一丝光:“有啥不一样?她能挣大钱?”

    “废话!”王桂花白了他一眼,“那是什么地方?大公司!白领!坐办公室的!工资能少得了?肯定比她在餐馆干十年挣得还多!” 她开始凭借有限的想象力和从电视里看来的碎片信息,勾勒美好的未来,“等她站稳脚跟,发了工资,咱家这破房子就能翻新了!你爸也不用去那破厂子看人脸色了!”

    张建国闻言,嘴唇蠕动了一下,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深深吸了一口烟,烟雾将他脸上的愁容笼罩得更深。他担心的是女儿的压力,而不是翻新房子。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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