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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桂花没理会他,继续对着张耀祖,语气更加热切:“最重要的是你!耀祖!你妹在大公司,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!到时候让她留心着,给你也找个轻省又挣钱的工作,不比你在县里瞎混强?等你工作稳当了,娶媳妇的钱还愁吗?县城的楼房,咱也买得起!”

    张耀祖的眼睛彻底亮了,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些。母亲描绘的前景,击中了他内心最渴望的东西——轻松、体面、有钱花。他脸上那点质疑迅速被憧憬取代,咧开嘴笑了笑:“要真能这样,那敢情好!妈,还是你有远见!”

    “所以啊!”王桂花见儿子被说动,更加来了精神,她敲着桌面,一字一顿地叮嘱,像是在发布最高指示,“等艳红安顿下来,咱们得跟她好好说道说道。这机会,千载难逢!她必须得给我把握住了!”

    她开始具体部署“把握机会”的方略:

    “第一,得听话!领导让干啥就干啥,别怕吃苦,别怕吃亏!端茶送水也得干好了!把领导伺候舒服了,才有好日子过!”

    “第二,得机灵!眼里要有活儿,多学多看,别像在家里似的闷葫芦一个!看看人家是咋办事的,咋说话的,学着点!”

    “第三,也是最要紧的!”王桂花的声音压得更低,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,“得知道心疼家里!她一个人在大城市,能花几个钱?吃住都是公司的吧?工资得攒下来!咱家这情况你们也知道,你哥娶媳妇是头等大事,你爸身体也不好,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!她有了出息,可不能忘了本!”

    张耀祖连连点头:“对对对!妈你说得对!让她省着点花,多往家寄点!我这正愁明年咋办呢!”

    张建国终于忍不住,小声插了一句:“……孩子刚去,也不容易……别逼太紧……”

    “啥叫逼她?”王桂花立刻拔高声音,不满地瞪着他,“这叫为她好!为这个家好!她一个丫头片子,挣那么多钱干啥?不贴补家里,还想干啥?要不是咱把她养这么大,她能有机会去南边?知恩图报懂不懂?”

    张建国被噎得说不出话,重重叹了口气,又把头埋了下去,只剩下烟斗一明一灭。

    家庭会议的气氛,从最初的震惊和怀疑,迅速转变为对美好未来的畅想和如何最大化利用这次“机遇”的盘算。王桂花越说越兴奋,仿佛已经看到了儿子娶上媳妇、自家盖上新房、在村里扬眉吐气的那一天。张耀祖也跟着畅想起来,时不时补充两句“让妹给我买个新手机”之类的要求。

    只有张建国,始终像是这个热烈场面的局外人。他默默地听着,烟雾后的眼神复杂。他为女儿可能有的好出路感到一丝宽慰,但妻子和儿子那迫不及待的索取姿态,又像一块巨石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他仿佛已经看到,女儿那单薄的肩膀,即将被全家的期望压弯。

    “行了,就这么定了!”王桂花最后总结陈词,脸上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得意,“等艳红下周上了班,安顿下来,我就给她打电话!得好好叮嘱她,这机会要是抓不住,她就别认我这个妈!”

    昏黄的灯光下,三个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,扭曲地投在斑驳的墙壁上。这场发生在北方寒夜里的家庭会议,没有多少温暖的关怀,更多的是围绕着一个突然出现的“机遇”进行的现实算计和利益分配。远在南方的张艳红,此刻或许还沉浸在改变命运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惶恐中,她并不知道,一张由血缘和期望织就的、沉甸甸的网,已经在她身后,悄然撒开。家人“把握机会”的叮嘱背后,是她必须背负的、更沉重的枷锁。夜还长,而张家的“希望”,全都寄托在了那个刚刚踏上陌生土地的年轻女孩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