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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国都市的晨曦,尚未完全驱散城中村小巷里的潮湿与昏暗,张艳红那部屏幕裂纹的旧手机,便如同一个设定好的闹钟,尖锐地响了起来。那铃声在狭小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,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催促意味。张艳红几乎是惊跳着从浅眠中醒来。昨晚的狂喜、茫然与隐约的不安交织在一起,让她一夜辗转反侧,直到天快亮时才迷迷糊糊睡去。此刻被铃声惊醒,心脏怦怦直跳,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。她摸索着抓过手机,屏幕上闪烁的,正是那个她既期盼又隐隐畏惧的北方家里的号码。
是母亲。比她预想的还要早。
她深吸一口气,揉了揉酸涩的眼睛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一些,按下了接听键:“妈……”
“艳红!”电话那头,王桂花的声音如同高音喇叭,穿透力极强,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急切,完全没有清晨的困倦,反而像是打了鸡血,“咋样?睡醒没?今天没啥事吧?可别耽误了正事!”
一连串的问题劈头盖脸砸过来,张艳红有些发懵,下意识地回答:“醒、醒了……今天……今天没啥事,就是等着周一去报到……”
“没啥事就好!可得养足精神!”王桂花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我跟你爸,还有你哥,昨晚一宿都没睡踏实!就琢磨你这事儿了!”
张艳红心里微微一沉。一宿没睡踏实?琢磨她的事?她几乎能想象出那幅画面:昏黄的灯下,母亲如何主导着话题,父亲如何沉默地抽烟,哥哥如何眼巴巴地期待着。一股熟悉的、沉重的压力感,顺着电话线蔓延过来。
“妈,你们别太操心……”她试图宽慰,声音微弱。
“不操心能行吗?这是天大的事!”王桂花立刻拔高音调,语气带着一种“你太不懂事”的责备,“艳红啊,你可得给妈听好了,这话,妈得跟你说道说道,掰开了揉碎了说!”
王桂花顿了顿,仿佛在酝酿情绪,电话那端传来她清喉咙的声音,然后,她的语气变得异常“语重心长”,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、混合着关爱与强势的复杂调子:
“艳红,你知道咱家是啥情况。你爸那厂子,半死不活,指不定哪天就关门了。你哥呢,在县里也没个正经事由,对象都难找。妈这心里,天天跟油煎似的!”
张艳红握着电话,沉默地听着。这些话,她从小听到大,每一个字都像刻在骨子里。家庭的困境,是她永远无法摆脱的背景音。
“以前呢,妈对你要求是高了点,让你早早出去干活,也是没办法的事。”王桂花话锋一转,开始了她的“情感铺垫”,“家里就这个条件,妈也是盼着你能帮衬一把,咱这一家子,总得活下去,对不对?妈知道你心里有委屈……”
这罕见的、近乎“道歉”的语气,让张艳红鼻子一酸。母亲从未用这种口气跟她说过话。一丝微弱的暖意和酸楚交织着涌上心头。
然而,这温情脉脉的面纱只维持了不到十秒。
“可现在不一样了!”王桂花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、热烈,像发现了宝藏的探险家,“艳红!你出息了!你进了大公司!这是咱老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!你可是给咱全家争了口气!”
张艳红能感觉到母亲在电话那头激动地拍着大腿或是桌子。
“妈跟你说,这机会,多少人盼都盼不来!你可得给我死死抓住了!以后啊——”王桂花拖长了音调,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,重重地敲打在张艳红的心上,
“——以后,咱家可就看你的了!妈以后可就指望你了!”
“以后可就指望你了!”
这九个字,像一道沉重的枷锁,穿过千山万水,精准地套在了张艳红刚刚因为获得新工作而挺起一点的脖颈上。她感觉呼吸一窒。
王桂花完全沉浸在自己规划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