的蓝图中,根本不给女儿消化这句话的时间,继续滔滔不绝地“叮嘱”起来,语气变得具体而充满算计:
“你哥那对象,人家女方家开口就要县城一套房,首付就得十几万!这钱,以前咱想都不敢想!现在你有这工作了,攒上一年半载,肯定没问题!等你哥成了家,生了娃,妈这心事就算了了!”
“还有咱家这房子,你看都破成啥样了?夏天漏雨冬天漏风!等你有钱了,咱也翻新翻新,盖个两层小楼,让村里人都瞧瞧!”
“你爸身体也不如从前了,那破厂子的活儿又累又挣不着钱,以后要是干不动了,还得指望你养老呢!”
“你在大公司,见的世面大,认识的人多,心眼活泛点,看看有没有啥门路,给你哥也寻摸个轻松点的营生……他好歹也是个男劳力,总不能一辈子瞎混……”
王桂花一句接一句,将家庭所有的困境、所有的期望,像卸货一样,毫无保留地、沉甸甸地全都堆到了张艳红的肩上。她描绘的未来,美好而具体,但每一个美好的画面,都需要张艳红用她尚未到手、甚至不知能否胜任的工资去兑现。
张艳红握着电话的手,指尖冰凉。最初的那么一丝因为母亲“理解”而产生的暖意,早已被这铺天盖地的“指望”浇得透心凉。她张了张嘴,想说说大城市的开销,说说新工作的不确定性,说说自己心里的没底和害怕……
但王桂花根本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。
“艳红,妈知道你不容易。”王桂花最后又用上了那种“体谅”的语气,但听起来虚伪而冰冷,“刚去肯定难。但再难也得挺住!想想咱家,想想你哥,想想爸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!你可得争气啊!”
“行了,电话费贵,不说了。你记住妈的话!周一报到,给我精神点!别丢人!发了工资,赶紧给家信儿!听见没!”
不等张艳红回应,王桂花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,仿佛完成了一项重大任务的部署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嘟……”
忙音响起。
张艳红缓缓放下手机,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。她坐在床沿,低着头,看着地上自己那双陈旧的皮鞋。
房间里很安静,窗外城中村白天的嘈杂声开始隐隐传来。但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。
“以后可就指望你了……”
母亲的话,像复读机一样,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。每一个字,都带着千斤重担。
她得到了一个机会,一个看似能改变命运的机会。但在家人眼中,这个机会不属于她个人,而是属于整个张家。她不是要去开启新生活,而是要去承担起拯救一个家庭于贫困和水深火热的重任。
喜悦,早已荡然无存。剩下的,是一种比面试失败更深、更无助的恐慌。她仿佛看到,前方等待她的,不是光明的坦途,而是一条更加艰辛、被家人的期望鞭策着、不得不拼命向前奔跑的荆棘路。
她抬起头,望向窗外那一小片被高楼切割的天空,灰蒙蒙的,看不到太阳。眼泪无声地滑落,不是因为悲伤,而是因为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重。
这份工作,究竟是命运的馈赠,还是一张更沉重的卖身契?她不知道。她只知道,从这一刻起,她的人生,似乎更加不属于自己了。母亲的“指望”,像一条无形的鞭子,已经悬在了她的身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