敬畏,已经渗透到了每一个毛孔,转化成了对工作细节近乎偏执的苛求。她不再仅仅是在完成一项任务,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战战兢兢的朝圣,生怕自己的任何一点不洁和怠慢,会触怒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祇。

    下班后,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那间月租五百的出租屋。狭小、简陋的空间,与白天那个光鲜亮丽、秩序井然的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,反而让她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。她瘫倒在硬板床上,望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,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像电影镜头般在脑海中回放。

    韩丽梅说话时平稳的语调,递过便签纸时修长干净的手指,阳光下略显模糊却威严十足的侧影,以及最后那句淡漠的“出去吧”……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。与这个女人相比,她张艳红是如此的粗糙、笨拙、一无是处。哥哥邮件里的索取,母亲电话中的期望,此刻在韩丽梅带来的巨大压力下,似乎都变得遥远了一些,但另一种更深沉的绝望感却攫住了她——即使她拼尽全力,恐怕也无法达到韩丽梅那样的高度,甚至连她要求的及格线都难以触碰。

    敬畏与距离感,像两条冰冷的锁链,缠绕着她。一方面,她恐惧韩丽梅所代表的绝对权威和高压标准;另一方面,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、扭曲的向往和好奇,也在悄悄滋生。那个女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?她拥有怎样强大的内心和智慧?如果……如果自己能学到她万分之一的冷静和强大,是不是就能改变自己和家庭的命运?

    但这种念头刚一冒头,就被更强烈的自卑和现实感压了下去。痴心妄想!她自嘲地想。还是先想办法完成眼前的任务,保住这份工作要紧。否则,一切皆是空谈。

    她翻了个身,将脸埋进带着霉味的枕头里。明天,还要去盯着设备调试,不能出任何差错。韩丽梅公事公办的简短交代,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,在她心中激起了巨大的、久久无法平息的波澜。敬畏与距离,成了横亘在她与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之间,一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、令人窒息的高墙。而她,被困在墙的这边,挣扎求存,不知何时才能看到一丝缝隙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