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断了他的话,语气却依旧平和,“弟子此去,只需带上经文法器,以佛法感化便可。弟子身具佛法,正气充盈,那区区阴魂,想必不敢近身的。”

    他嘴上说得轻巧,一副要“以德服鬼”的圣僧模样,心里却在盘算,待会儿要不要在宽大的僧袍底下,藏一块趁手的磨盘。

    见他信心十足,法明长老也不好再多阻拦,只得应允。

    当日傍晚,天边最后一抹霞光隐去,玄奘便辞别了师父,独自一人,朝着李家村的方向走去。

    李家村不大,稀稀拉拉不过二三十户人家。

    玄奘踏入村口时,夜幕已然垂下,整个村子宛如死地,家家户户门窗紧闭,连一声犬吠都听不到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朽的气味。

    他找到村正家,叩响了院门。

    那村正从门缝里探出头,一听是金山寺来的高僧,专为驱邪而来,那张写满惊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,连忙将他迎了进去。

    “高僧!您可算来了!求您救救我们吧!”村正声音都在发颤。

    他将那古井的来历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。

    原来,几十年前曾有流寇过境,一个外乡逃难的女子为躲避兵祸,慌不择路之下失足跌入了井中。

    当时兵荒马乱,人人自危,根本没人顾得上去打捞。

    日子久了,这井便彻底废弃了。

    几十年来倒也一直相安无事,谁知这半个月,突然就闹起了鬼。

    玄奘听完,心中已然有数。

    他谢绝了村正留他住宿的好意,只说自己要在井边为那亡魂诵经一夜,方能显出诚意,感动其灵。

    村正听了,又是感激又是畏惧,连连称赞“高僧慈悲”,随后便领着全家老小躲回屋内,将门窗死死闩上,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。

    玄奘提着一盏孤灯,不紧不慢地走到了村子东头。

    远远便看见一口古井。

    井口早已被藤蔓和杂草覆盖大半,井沿上布满了厚厚的青苔,在昏黄的灯光下,那黑洞洞的井口宛如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。

    一股股阴冷的寒气,正从井中丝丝缕缕地冒出,带着一股腐烂的水草和泥腥味,让周遭的温度都比别处低了几分。

    玄奘将灯笼挂在一旁的歪脖子树上。

    灯笼的光晕,将一小片地面映照得昏黄。

    他走到井边,盘膝坐下,闭上双目,开始低声诵念起《地藏经》。

    “如是我闻。一时,佛在忉利天,为母说法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,在死寂的夜里,仿佛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,传出很远。

    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夜色越来越深。

    约莫到了三更时分。

    毫无征兆地,一阵阴风凭空刮起,吹得那歪脖子树上的灯笼疯狂摇曳,光影不定。

    风中,夹杂着女人如泣如诉的啼哭声,从那幽深的井底悠悠传来。

    那哭声仿佛一根冰冷的针,越过耳膜,直往人脑髓里钻。

    “呜呜呜……我的孩儿……还我孩…”

    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悲恸,足以勾起活人心中的恐惧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邪之气,如同无数无形的触手,从四面八方朝玄奘侵袭而来,试图钻进他的七窍,扰乱他的心神。

    他的脑海中,也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幻象—水草缠颈的面孔,井底淤泥里伸出的惨白断手……

    寻常人若是撞见这等阵仗,只怕当场就要被吓得三魂出窍。

    但玄奘两世为人,心志早已非寻常孩童可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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