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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接下来的几日,李瑾(或许,现在必须完全接受这个身份和名字了)是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与缓慢的恢复中度过的。

    高烧虽退,但身体的虚弱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弥补。大部分时间,他只能躺在硬板床上,听着窗外长安城隐约传来的、如同背景音一般的生活交响——远处街市模糊的叫卖、近处坊内邻里的寒暄、孩童的嬉闹、车辙碾过黄土路的辘辘声。这些声音,与他记忆中现代都市的喧嚣截然不同,它们更具体,更充满烟火气,却也带着一种时空错置的疏离感。

    他利用这段被迫静止的时间,像整理一堆杂乱无章的档案一样,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脑海中那份属于“原主”的记忆。这并非愉快的体验,如同强行观看一部以第一人称视角拍摄的、画面粗糙且充满压抑色彩的纪录片。

    宗室远支,名存实亡。

    这是对他身份最精准的概括。这个李瑾,祖上确实可以追溯到唐高祖李渊的某个兄弟,但经过几代传承,早已是旁支的旁支,血脉稀薄得如同兑了太多水的酒。所谓的“宗室”身份,除了一个听起来还算唬人的名头,以及在太常寺宗正寺那边有个微不足道的记录外,并未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好处。没有封邑,没有实职,甚至连定期领取的微薄禄米,也因朝中人事更迭和胥吏的层层盘剥,时有时无,难以指望。

    父母在他少年时期便相继病故,留下的家产本就不丰,经过一番折腾,如今只剩这位于长安城偏僻坊区(记忆显示是“崇仁坊”南隅,并非显贵所居之地)的一处小院,以及一个忠心耿耿的老仆李福。

    生计艰难,前途黯淡。

    原主的人生轨迹简单得近乎苍白。在族学中读过几年书,识文断字,受过最基础的儒家教育,也曾怀揣着通过科举或门荫步入仕途、重振家声的梦想。然而,现实是冰冷的。科举一途,竞争激烈远超想象,没有名师指点,没有家族奥援,仅凭一点天资和努力,想要在万千士子中脱颖而出,难如登天。门荫更是痴心妄想,他这种边缘宗室,早已被排除在权力核心的恩泽范围之外。

    于是,年近弱冠的原主,便处在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境地。继续读书,前途渺茫;放弃学业,又能去做什么?经商?士农工商,阶层分明,宗室子弟哪怕再破落,公开操持贱业也会被人耻笑,甚至可能引来宗正寺的干涉。托关系谋个胥吏小职?同样需要打点和人脉,而这正是他最缺乏的。

    这种对未来的焦虑,加上自幼体弱和家境贫寒带来的自卑敏感,使得原主的性格有些内向甚至懦弱。在族学中,他常常是沉默寡言、被其他家境稍好的宗室子弟边缘化的那一个。这次突如其来的大病,某种程度上也是长期郁郁寡欢、身心俱疲下的总爆发。

    “唉……”

    李瑾(现代灵魂)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。这开局,可谓是地狱难度。无权无势,无财无依,只有一个空头宗室招牌,反而可能是一种束缚。

    老仆李福是他了解外界和自身处境的主要信息来源。这个老人似乎将全部的希望和感情都寄托在了这位小主人身上,照顾得无微不至。从李福絮絮叨叨的话语中,李瑾拼凑出了更多细节。

    “阿郎,您可算挺过来了,真是列祖列宗保佑。”李福一边给李瑾喂着苦涩的汤药,一边念叨,“前几日您病得厉害,老奴想去求本家那边的管事,看能不能请个好些的郎中,或是支借些钱帛……可,可连门房都没给好脸色,说……说咱们这一支早就出了五服,莫要再去打秋风……”

    李福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和愤懑。所谓的“本家”,指的是血缘关系相对较近、如今在朝中还算有些头脸的某一房宗室。但人情冷暖,世态炎凉,在他们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
    “这月的禄米,又被克扣了不少,送来的都是些陈年旧粟,怕是只够咱们主仆二人喝十来日的稀粥了。”李福愁容满面,“眼看就要开春,阿郎您的春衫还没着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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