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粗重的活计,忍受着呵斥。她的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天空,那里面没有泪,也没有光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、几乎要将人吞噬的绝望和……死寂。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已燃尽,只剩下麻木的躯壳,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等待最终的解脱。
李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几乎无法呼吸。历史的画卷,以一种无比残酷和真实的方式,在他面前展开。这就是未来将要君临天下、改唐为周的一代女皇?这就是袁天罡口中“与当世凤格交缠”的另一位主角?此刻的她,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,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熄灭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,混杂着历史的震撼、命运的荒谬、以及一种深切的同情,席卷了李瑾。他不再是历史的旁观者,而是真切地看到了历史主角的苦难。这种冲击,远比阅读任何史书都要强烈百倍。
就在这时,院内再次传来脚步声,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女尼走了过来,看到站在井边发呆的武媚娘,眉头一皱,语气不善地催促道:“武才人,动作快些!禅堂还等着洒扫呢!莫要偷懒!”
武才人!这个称呼,如同最后一道惊雷,证实了李瑾的猜测。
武媚娘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,迅速低下头,掩去所有情绪,低声应了句:“是。” 然后,她弯下腰,重新提起那沉重的水桶,步履蹒跚地,朝着寺院深处走去。那单薄的灰色背影,在空旷的院落和巨大的古树映衬下,显得那么渺小,那么无助,仿佛随时会被这幽深的寺院吞噬。
李瑾僵在原地,保持着蹲踞的姿势,久久未动。直到武媚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落的拐角,直到院内再无声息,他依然无法从那种巨大的震撼中回过神来。
墙外的惊鸿一瞥,短暂得如同幻觉,却在他心中刻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。
“阿郎?阿郎?”李福担忧的声音将他从失神中唤醒,“您怎么了?脸色这么白?可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?” 在李福看来,这地方邪门,阿郎定是冲撞了什么。
李瑾缓缓站起身,因蹲得太久,双腿有些发麻,身形晃了晃。他摇了摇头,声音有些沙哑:“没什么……我们回去吧。”
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堵高大、冰冷的灰墙,仿佛要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,牢牢刻在心里。然后,他转身,头也不回地朝着来路走去。
回程的路上,李瑾异常沉默。李福不敢多问,只觉得小主人周身笼罩着一层前所未有的低气压,比来时更加沉重。
那个在井边汲水的、绝望而麻木的灰色身影,与史书中那个杀伐果断、睥睨天下的女帝形象,在李瑾脑中不断交错、重叠。巨大的反差,带来的是更深的悸动。
他原本或许只是抱着观察历史、或许顺便为自己谋取出路的心态。但此刻,一种更强烈的、更具体的情感在他心中滋生——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生命,在绝望中枯萎。历史的轨迹固然强大,但袁天罡说他乃“星外异数”,不正意味着他本身就代表着变数吗?
改变她的命运,或许,也就是在改变他自己的命运,甚至……改变这片天空下,未来的走向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,如同破土的幼苗,在他心中疯狂生长。感业寺的钟声,武媚娘那惊鸿一瞥的凄凉身影,共同敲响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开关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。必须接近她。必须找到一种方式,在那片死寂的绝望中,投入一颗石子,哪怕只能激起一丝微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