郑云揉面的动作猛地一顿。

    这一个月,是他这几年过得最像“人”的日子。

    没有做不完的实验,没有勾心斗角的暗算,也没有随时会响起的防空警报。只有劈不完的柴,切不完的药,一日三餐的热乎饭,还有眼前这个嘴硬心软、让他移不开眼的姑娘。

    他甚至有些贪恋这种日子。

    “亲戚那边……不急,估计早就搬走了。”

    郑云垂下眼帘,掩去眼底的情绪,继续着手里的动作,语气淡淡的,“再说了,我欠你的医药费和伙食费还没还清呢。你这一天三顿细粮养着,我不得多干几个月才能抵债?”

    温素抬起头,手里捏着一颗刚搓好的山楂丸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:

    “哟,郑长工这是打算赖上我了?我这庙小,可养不起闲人。”

    “我不闲。”

    郑云抬起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“劈柴、挑水、切药、看家,甚至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要是有人敢欺负你,我还能当打手,拼命的那种。温掌柜,这样的长工,打着灯笼都难找,你舍得赶我走?”

    “谁……谁舍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温素慌乱地低下头继续搓丸子,“看你表现吧。要是哪天偷懒,立马卷铺盖走人。”

    “得令。”

    这一忙,就忙到了日落西山。

    晚饭是温素亲自下厨,做了顿在这个年代堪称奢侈的猪肉白菜炖粉条,配上刚蒸出来的白面馒头。

    郑云吃得头都不抬,一连干了三个大馒头,连汤底都喝了个干净。

    吃饱喝足,外面的天彻底黑了下来,风雪声又起了。

    温素忙了一天,这会儿觉得脖子酸得厉害,坐在炉子边一边烤火,一边忍不住伸手去揉后颈。

    “脖子疼?”

    郑云收拾完碗筷进来,一眼就看见了她的动作。

    “嗯,低头搓了一下午丸子,有点僵。”温素懒洋洋地哼了一声。

    “我给你按按。”

    郑云擦干手,走到她身后。

    温素还没来得及拒绝,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就已经覆上了她的后颈。

    “嘶——轻点!”温素缩了缩脖子。

    “忍着点,通了就不疼了。”

    屋里静悄悄的,炉火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郑云看着手掌下那截雪白细腻的脖颈,喉结下意识地滚了滚。

    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交叠在一起,亲密无间。

    “笃笃笃。”

    一阵突兀的敲门声,在这静谧的夜里响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这么晚了,谁?”温素坐直了身子,警惕地问了一挑眉。

    “我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郑云拍了拍她的肩膀,示意她坐着别动,自己转身走向大门。

    拉开门栓,寒风夹杂着雪花灌了进来。

    郑云借着屋里透出来的灯光,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。

    那人穿着件半新的蓝棉袄,双手抄在袖筒里,冻得缩头缩脑,但那一脸的褶子里却堆满了笑——那是比哭还难看的笑。

    竟然是消停了一个月的林有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