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瓶鲜花。桌上已经按照西餐的正式摆台,为他一个人摆放好了全套的餐具——三副刀叉,两把勺子,三个酒杯(水杯、红酒杯、白酒杯),折叠成精致形状的餐巾。
晚餐是标准的西式套餐:开胃菜(芦笋冷汤),主菜(香煎鳕鱼配时蔬),甜品(焦糖布丁)。每道菜都由王姐无声地端上,撤下。她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,像个沉默的影子,但罗梓能感觉到,她的目光,如同最精密的雷达,扫过他每一个动作。
他拿起刀叉,手有些抖。脑海中疯狂回放着下午视频里的内容:左手叉,右手刀。切割食物时,不能发出刺耳的声音。喝汤时,汤匙要由内向外舀取,不能吸溜。酒杯要怎么握,品酒前要如何观察颜色、嗅闻香气……
他笨拙地切割着鳕鱼,鱼肉很嫩,但他却觉得那餐刀有千钧重。他试图模仿视频里那种轻松优雅的姿态,但身体却僵硬得像一块木头。他能感觉到自己拿叉的姿势可能不对,切割的角度可能太垂直,喝汤时可能舀得太满……
王姐始终没有出声纠正,只是在他明显停顿、露出困惑或犹豫时,会极其轻微地、不易察觉地调整一下站姿,或者将目光落在他应该注意的餐具上。这种无声的、充满压力的“提示”,比直接指出错误,更让罗梓感到难堪和紧张。
一顿饭,吃得他汗流浃背,心力交瘁。食物很美味,但他完全尝不出味道,只觉得每一口都像在吞咽沙砾。时间被无限拉长,每一秒都是煎熬。
终于,甜品被撤下。王姐走上前,用标准而平静的语气说:“罗先生,用餐结束了。您可以回房休息了。”
罗梓如蒙大赦,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那个让他窒息的小餐厅。回到房间,他瘫坐在沙发上,感觉比干了一整天重活还要累。不仅仅是身体的疲惫,更是精神上那种被强行扭曲、被审视、被否定的巨大消耗。
他看着桌上摊开的学习材料,看着手腕上冰冷的设备,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不合身(虽然面料尚可)衣服、表情茫然疲惫的年轻人。
“学习上流社会的规矩……”
他在心中默念,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致的弧度。
这哪里是学习规矩。
这分明是一场,针对他过去所有生存方式、所有认知体系、所有作为“罗梓”这个底层个体尊严的,系统性、冷酷无情的 di**antling(拆除)与 reprogramming(重编程)。
而他,没有选择,只能像一个最笨拙的学生,在这场残忍的“改造”中,一点点,将自己打碎,然后,试图按照那个女人的要求,拼接成一个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、名为“助理”的、合格的工具。
夜,深了。
别墅主楼的方向,依旧一片寂静。
而侧翼的客房里,一个灵魂,正在无声地,承受着一场来自另一个世界的、名为“规矩”的凌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