所有的猜测、不安、自我安慰,在这一刻都被彻底击碎。韩晓果然知道了,或者说,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昨晚那番含糊提示背后,必然有更具体、更危险的“信息来源”。她不需要他重复那些关于陈永坤、赵德海和“东南亚肥肉”的、被他加工过的模糊信息,她要的是源头,是真相,是他“究竟听到了什么”。
巨大的压力,如同实质的山峦,轰然压在罗梓的肩头,让他几乎要跪倒在地。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,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额头上刚刚被浴室热水冲去、又被冷汗浸湿的碎发,此刻黏腻地贴在皮肤上,冰冷刺骨。他张了张嘴,却只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、近乎呜咽的气音。
韩晓没有催促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,目光平静,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、等待的耐心。那目光仿佛在说:说吧。把你藏起来的,都说出来。现在,这里,只有我们两个人。这是你唯一的机会。
罗梓用力闭了闭眼睛,再睁开时,眼底只剩下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、近乎死寂的麻木,和一丝破罐子破摔般的、扭曲的决绝。他知道,他不能再隐瞒,也不能再加工。在韩晓这样的目光下,任何刻意的谎言或修饰,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,更加危险。
他必须说实话。把他无意中听到的、柱子后面的那段密谈,原原本本地,说出来。至于说出来之后,是生是死,是福是祸,他已经无力思考,也无力掌控了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,再次开口。声音干涩,嘶哑,带着无法控制的颤抖,但每个字,都努力说得清晰:
“昨晚……在宴会厅,您离开后,我……我站在一根柱子后面等您。” 他不敢看韩晓的眼睛,目光低垂,落在她交叠的、放在键盘上的双手上,那双手,在冷白灯光下,显得格外修长、白皙,也……格外冰冷。
“柱子另一侧……有两个人,在说话。声音压得很低,但我……我还是听到了。” 他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,将那些冰冷的、带着毒刺的话语,一字一句地,从记忆深处挖出来,摊开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光线下。
“一个人……声音比较低沉,有点……阴冷,另一个人叫他‘老板’。他们在说……说我。” 罗梓的声音颤抖得更厉害了,“他们说,查了我的背景,很干净,但干净得过分……说我就是个……底层打零工的,和您的生活圈……八竿子打不着。”
他停顿了一下,仿佛说出这些话,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。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,那是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耻和被彻底剖析后的、无地自容的灼烧感。
韩晓没有任何反应,依旧静静地听着,目光平静,仿佛在听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。
“那个‘老板’……问,您带我来,是想羞辱谁,还是有什么……特别的用处。另一个人说,可能……是***,为了转移视线,让人放松警惕,因为……因为东南亚那个新能源项目,竞争很激烈。还……还猜测,我是不是……您准备用来做某件‘脏事’的……‘白手套’,或者……挡箭牌。”
“白手套”。“挡箭牌”。这些词汇,再次从自己口中说出来,带着更加尖锐的讽刺和冰冷的寒意,刺得罗梓自己都一阵心悸。他偷眼看向韩晓,她依旧面无表情,只是那双交叠的手,几不可察地,微微动了一下食指。
“最后……那个‘老板’说,继续查,盯紧我,也盯紧您……还说,如果我真的有什么特殊价值……可以想办法,让我……为他们‘做点事’。”
说完最后这句,罗梓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他微微晃了一下,连忙用手扶住了身旁一个冰冷而坚实的实木书柜边缘,才勉强站稳。他低着头,大口地喘着气,仿佛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生命的、漫长的奔跑。冷汗,已经浸透了他单薄的睡衣后背。
书房里,再次陷入一片死寂。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,和窗外越来越清晰的、黎明前鸟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