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子王腾幼时不过误闯北望楼,就被王爷禁足了整整一年。
夏仁仰头观望雄楼,语出惊人,“北望楼,不知望的是‘燕京’,还是‘拒北关’。”
一旁的老管家仅是咀嚼其中一二滋味就吓得两股战战,腿脚发软,忙往后退了几步。
……
“如何?”
栏杆前,中年人负手而立,望着骤雨初歇后的金陵城。
“前些日子府里的马染了病,不便驾车,我便徒步往返书院。”
夏仁行至中年人身侧,凭栏远眺,“一日在青霞山遥望金陵城,隐约见到一座地势极高的楼阁,却不知是哪家府邸的建筑。”
“当时心里就想,若能登上那楼台眺望一番,想必能生出不少诗兴。”
夏仁也没想到自己偶然升起的念头会得到实现,更没想到那雄楼竟是出自安南王府。
但如今想来,却也是既在意料之外,又在情理之中了。
“此刻登临,可有感而发?”
安南王王棣转过身来,两眸墨如点漆,身形挺拔如松。
夏仁身高八尺有余,此刻安南王竟与他平视。
这般体格与眼神,外界却传他是位附庸风雅的闲散王爷,若非世人眼拙,便是此人藏拙功夫极深。
“想象总归比现实美好些。”夏仁无意曲意逢迎,直言道,“登临之后倒觉得稀疏平常。”
他在书院常去的观云轩擅养浩然之气,亦曾攀过八百一十级台阶至青霞山巅,早已惯见一览众山小的壮阔。
安南王府的北望楼虽气势不凡,却也仅此而已。
……
“在夏先生看来,这北望的尽头该是何处?”
王棣并没有因夏仁拂了他的面子而心生恼意,而是换了一个话题。
“北茫山?”
夏仁眼前是烟波浩渺的金陵城,城池的尽头是烟雨下的青山。
“非也,山外仍有山。”
王棣摇头,“北茫山不是终点。”
“那燕京便是终点了?”
夏仁侧目,与转身的王棣对视。
二十年的锐气与五十年的城府碰撞在一起。
寂静无声,却又波涛汹涌。
“女子称帝,霍乱天下。”
终是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,安南王开口。
“何以见得?”
夏仁没有退让,出声诘问。
“金陵大雨,民不聊生。”
王棣沉声作答。
“若是让那废太子即位?老天爷就不下雨了?”
夏仁冷笑,“这种话愚弄百姓还可。”
“起兵勤王,夺取神器。届时南北两都在手,挥师北上,尽屠蛮夷!”
王棣一字一顿,“他赵家人做不得一统天下的雄主,我王家自当取而代之!”
这是王棣积攒五十年的野心,是安南王历代单传,抵抗推恩令的六世余烈。
“九公子,贵教笼络天下人杰,若无所图,何必结社?王某诚意至此,如何抉择,还望三思。”
夏仁从王棣的眼中看到了金戈铁马的幻影、烈火烹油的野心,以及蛰伏半生的狠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