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抬头望了望湛蓝高远的天空。
帝心难测,前路漫漫。他这把老骨头,为了李氏一族的荣光,为了女儿那看似渺茫却又坚定不移的志向,恐怕还要在这波涛诡谲的朝堂上,继续搏杀下去。
风起,几片金黄的银杏叶盘旋落下,无声无息。
李知微回到自己位于相府内宅深处的闺阁“漱玉轩”,院中几丛晚菊开得正好,清冷的香气在午后空气中若有似无地浮动。
她步履未停,径直走入内室。
贴身大丫鬟锦书见她回来,连忙迎上前,脸上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与期待:“小姐,您回来了?前头……”她虽未明说,但眼神里的探询意味十分明显。
李知微却仿若未闻,连眼角余光都未曾扫向她,只淡淡道:“备水,净手。”
她的声音依旧柔婉,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冷淡。
锦书心中一凛,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,垂首应了声“是”,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准备。
室内熏着淡淡的百合香,与李知微身上那股清冷的书卷气颇为契合。她在梳妆台前坐下,那面光可鉴人的菱花铜镜清晰地映出她姣好的面容——眉目如画,肤光胜雪,是京城公认的绝色,更是才情与仪态完美结合的典范。
锦书端着盛满温水的银盆回来,小心伺候她净了手,又用柔软的细棉布轻轻拭干。
整个过程,李知微始终沉默着,目光落在镜中的自己身上,眼神平静无波,仿佛在审视一件精心雕琢的艺术品。
“梳头。”她再次开口,声音没有一丝起伏。
“是。”锦书拿起那把象牙雕花梳篦,动作轻柔地开始梳理李知微那一头乌黑浓密、光泽可鉴的青丝。梳齿划过发丝,发出细微的沙沙声,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。
李知微闭上眼,似乎是在享受这片刻的松弛,但锦书却从她微微绷紧的唇角,和那放在膝上、指尖无意识蜷缩的双手,看出了小姐内心绝非表面这般平静。
铜镜里,那张脸完美得毫无瑕疵,可锦书却觉得,此刻的小姐比任何时候都难以接近。她不敢多问,只能更加小心地伺候着,将发丝一缕缕梳理通顺。
忽然,李知微睁开了眼睛,目光锐利地看向镜中正在为她挽发的锦书。
“今日的发髻,过于繁琐了。”她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。
锦书手一抖,连忙道:“小姐恕罪,奴婢是想着今日或许要见贵客,所以……”
“贵客?”李知微打断她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、近乎讥诮的弧度,“什么样的贵客,需要我相府千金如此刻意逢迎?”
锦书吓得脸色一白,噤若寒蝉。
李知微不再看她,目光重新落回镜中的自己,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,却字字清晰:“记住,无论面对何人,相府小姐的风骨与气度,才是根本。过犹不及。”
“是,奴婢记住了。”锦书低声应道,心中却是波澜起伏。小姐这话,分明是意有所指。她是在反省自己今日在书房的表现?还是……在告诫她什么?
李知微不再言语,任由锦书拆掉原本略显华贵的发髻,重新挽了一个更为清雅简练的单螺髻,只簪一支素净的银簪。
镜中的人影,瞬间少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柔美,多了几分疏离与冷峭。
她看着镜中的自己,眼神深邃。
陛下那淡漠的一瞥,那毫无波澜的回应,如同冰冷的秋水,浇灭了她心底那一丝微弱的侥幸,却也激起了更深沉的斗志。
那样的男子,岂是寻常脂粉、浅薄才情所能打动的?
她需要的,不是急于表现,而是更深沉的耐心,更精准的算计,以及……更强大的资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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