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洞门前。

    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,穿过稀疏的柳条和迷蒙的雨帘,听荷亭中的景象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眼帘。

    落花如雨,沾衣未拂。微雨斜侵,罗衫渐湿。

    而那亭中的少女,低眉信手续续弹,周身笼罩着一股与平日娇憨明媚截然不同的、清冷而破碎的气息,仿佛随时会随着这风雨落花消散而去。

    可偏偏她那挺直的脊背和专注的侧影,又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。

    美的惊心动魄。

    萧彻的心湖,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,那圈涟漪扩散开来,触动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、细微的波澜。

    他见过她娇俏灵动的一面,见过她拘谨怯懦的一面,却从未见过她这般……遗世独立,带着易碎感却又无比坚韧的模样。

    他静静地站在那里,玄色的衣袍在微雨中更显沉凝,目光深邃,落在那一方小小的亭中,落在那个浑然忘我的身影上。

    琴声渐渐停了,余韵袅袅,散入风雨中。沈莞缓缓收回手,轻轻拂去睫上的花瓣,望着亭外迷蒙的雨景,微微出神。

    雨水打湿了她的衣衫,带来一丝凉意,她却不觉得冷,反而有种宣泄后的轻松。

    萧彻看着她抬手拂花的小动作,看着她微微仰头承接雨丝的侧脸,那纤细脆弱的脖颈线条,在湿漉漉的衣衫衬托下,愈发清晰。

    他沉默了片刻,转身,不再多看。

    “赵德胜。”

    “奴才在。”赵德胜连忙应道,心中也是波澜起伏,他何曾见过陛下如此驻足凝望一位女子。

    “看顾好她。”萧彻的声音依旧平淡,听不出什么情绪,但这句话本身,已蕴含了不同寻常的意味。“莫要让太后担心。”

    “是,陛下,奴才明白。”赵德胜躬身应下,心中已然有数。

    萧彻迈步离开,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尽头。而那边亭中,太后派来的嬷嬷已经撑着伞,捧着披风,及时地赶到了。

    “姑娘,雨凉了,快随奴婢回去喝碗姜茶驱驱寒吧。”嬷嬷的声音慈和。

    沈莞回过神,这才感觉到寒意,拢了拢微湿的衣袖,对着嬷嬷露出一抹浅淡却真心的笑容:“有劳嬷嬷了。”

    她站起身,最后望了一眼烟雨迷蒙的湖面,深吸了一口带着湿润草木清香的空气,将那份深藏的思念与感伤,重新妥帖地收回心底。

    回到慈宁宫,热水和姜茶早已备好。

    太后什么也没多问,只拉着她的手摸了摸,感觉有些凉,便催促她快去沐浴更衣。

    泡在温暖的水中,喝着辛辣甜暖的姜茶,沈莞只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。

    那点因祭日而生的阴霾,似乎也在这温暖的包裹中,渐渐消散了。

    她不知道的是,方才那片刻的脆弱与倔强,那幅落花微雨中的抚琴图,已然在不经意间,落入了另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,并留下了一抹难以磨灭的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