乘胜追击,永绝后患;也有人小心翼翼,揣摩上意,说的尽是些四平八稳、却无甚新意的车轱辘话。

    听起来大多花团锦簇,旁征博引,却多流于道德文章或空泛议论,触及实际问题核心者寥寥。

    轮到陆野墨时,亭内目光多有聚集。他略一拱手,向主位的陈侍郎及几位老学士致意,神色平静,不疾不徐地开口。声音清朗如玉磬,穿透亭内略显沉闷的空气:

    “学生陇西陆野墨,谨呈陋见。北狄之患,在于其游牧之本,胜则劫掠,败则远遁,难以根除。黑水河一役,王师扬威,狄酋胆寒,此乃天时地利人和,陛下圣明,将士用命之功。然,大捷之后,方为长治之始。”

    他先从当前北境实情切入,分析了北狄虽遭重创,但部落结构未散,元气犹存,且其逐水草而居、缺乏固定疆域的特性,决定了单纯军事打击无法一劳永逸。

    接着,他提出“屯田实边、互市安民、精兵威慑”三策并举的长远之策。

    “所谓屯田实边,非徒移民充塞,而当招募流民、赦免轻罪犯徒,授以田亩、耕牛、籽种,许以数年免赋,并兴修水利,保其旱涝。民有所居,田有所出,则边地渐实,狄人掠无可掠。”他言辞清晰,甚至粗略估算了初期投入与后续产出,以及可能遇到的安置难题及应对。

    “互市安民,则于边境划定固定榷场,以我之茶盐布帛,易彼之牛羊马匹。严定规条,公平交易。狄人得生活必需,渐生依赖,劫掠之心自减。且可通过互市,探听彼方动向,收买眼线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精兵威慑,学生以为,边军当汰弱留强,行更戍之法,使将士不疲;精研骑射火器,常备不懈;更于险要处筑堡设寨,烽燧相连。如此,则狄人来犯,我可速知速应,使其无隙可乘。”

    他言语朴实,没有堆砌华丽辞藻,所述皆落到实处,数据虽因信息所限未必精确,却显见是经过深思熟虑。

    逻辑严密,层层递进,尤其那份立足现实、摒弃空谈、着眼长远的务实态度与清晰思路,与先前诸多议论形成鲜明对比。

    亭内渐渐安静下来,只余他清朗的声音。几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交换着眼神,微微颔首,目中露出惊讶与赞许。

    连一些原本对寒门士子心存轻视的官宦子弟,此刻也收敛了随意之色,露出讶异与认真思索的神情。

    陈启年抚着长须,凝神细听,眼中赞赏之意越来越浓。待陆野墨话音落下,余韵仍在亭中回荡,他率先抚掌,声音洪亮:

    “好!立足实情,着眼长远,有策有略,条理分明,更难得知行合一之思!陆公子于边务民生,见解深刻,非纸上谈兵之辈可比,难得!实在难得!”

    这一赞,出自素以严谨挑剔著称的陈侍郎之口,无疑是对陆野墨才华的极高肯定与公开背书。

    一时间,亭内气氛活跃起来,恭贺声、探讨声四起,陆野墨身边立刻围拢了不少人,或真心请教,或好奇打量,或别有心思。他依旧保持着那份谦逊从容,一一温和应答,引经据典信手拈来,却又绝不卖弄,言谈间气度清华,不卑不亢,风姿卓然。

    消息如长了翅膀,迅速传遍漱玉园,又飞快地扩散到园外。不到半日功夫,“陇西陆野墨”这个名字,连同他“才高识远、风仪出众、得陈侍郎盛赞”的标签,便在京城的文人学子圈子乃至部分关注春闱的官员府邸中传扬开来。

    才华、容貌、气质,加上清流领袖的公开赞赏,几乎瞬间将这位原本低调的寒门学子,推到了今科夺魁最热门人选的前列,风头一时无两。

    当然,这份突如其来的盛名与关注,也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,漾开的涟漪,不可避免地落入了某些一直密切注视着京城风向的、更深邃的眼睛与耳中。

    春闱之日,终于在三场连绵春雨后,于一个乍暖还寒的清晨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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