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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无咎声音轻得像替谁掖好被角,却无人敢慢。
十五人排成蛇行而入,所过之处,霜气被吸尽,足底生出温腻之感,仿佛踩进兽腹。地下的暖流让人舒适,任谁也想不到,万兽坪的下方还有如此去处。
沿着一条向下倾斜的石廊前行,无灯,壁间却嵌磷磷骨片,骨缝透出绿火,火不动,影自摇,格外的诡异,让众人不敢有多余的动作,甚至心生畏惧。
十五人鱼贯,衣料摩挲声被石壁吞去,只剩呼吸,短而促,像一群误入鱼篓的虾。
行约数十步,石廊豁然开阔,现出一排蜂巢般的石室,室门尺许见方,无匾无锁,只各悬一枚兽齿,齿上刻编号——从“壹”至“拾伍”。
雾气至此分叉,分别探向左右两壁,左壁深处,隐有低哑兽吼,一声接一声,像潮汐;
右壁尽头,飘出淡薄药香,苦中带甜,似甘草与腐骨同煎。
顾无咎立于廊心,白袍被绿火映得发青,像一截冷玉。
“御兽者左,丹道者右——各择一室。室中只留一人,一炷香后,门自启。能者,兽齿落,铜铃响;不能者,雾填门,无声送回。”
说罢,他抬手,指间落下一枚小小铜铃,铃舌以红线缚死,落地无声,却像敲在众人心口。
人群微滞,随即分裂。
安静,诡异,心跳加速,身体像被这空间束缚,不敢有半点多余动作,好像聚光中随时会有恶兽扑来。
一名锦衣者故作从容,却仍先偷觑旁人选择;素衣者咬唇,指节掐得发白。
陆仁垂目,心底昨夜册子已翻至末页——
“左室:狸面墙,血为匙;右室:蝶翅台,鼻作笔。”
他深吸一气,抬步向左,却在分叉处微微一顿——镇南侯幼子与他擦肩,赤金火纹袖口轻擦他葛布,低声嗤笑:“风属?别被兽吞了。”
陆仁不答,只侧身让过,指尖在袖中悄悄捻碎一粒清心草籽,草汁涂脉,血味顿隐。
兽齿门低垂,像一枚倒挂的獠牙。
他推门,室中无光,却有一股潮湿腥暖扑面而来——不是血臭,是兽息,带着舌苔与青草的腥甜。
门在身后无声阖死,黑暗完整,只剩呼吸与心跳,彼此听得见。
极轻“咔哒”一声,壁间弹出铜环,环中嵌一片灰白毛皮,毛尖微颤,似仍附着体温。
陆仁指尖才触,毛皮便贴掌而上,像活物嗅味,转瞬覆住他整个手背——
一股钝重意识顺着毛孔钻入:荒原、枯月、裂齿虎啃噬半具鹿骸;黑风岭深处,钢鬃兽母以鼻拱崽,喉间低哼;更遥远处,似有一双绿眼,透过兽牙与草隙,与他对视——
他本能想抽手,却想起册子末行小字:“通感之要,先收心,再放魂——兽不饮惧血,只嗅同息。”
于是强行止念,任那片毛皮沿着腕骨蔓延,像一层冷雾贴肤,心跳渐渐与兽息同拍——
咚、咚、咚……
黑暗里,似有第三颗心脏,在胸腔外与他并行。
不知多久,毛皮忽松弛,自手背滑落,重新缩回铜环。
室顶裂开一线,投下一寸灰光,光中浮一枚细小铜铃,铃舌红线已断,轻轻摇晃——
叮。
门开,雾涌入,却不再阴冷,反而带着雨后草木的腥甜。
陆仁踏出,掌心留一撮灰白兽毛,根根分明,像被风吻过的草穗。
右廊尽头,药香亦渐浓。
他抬眼,只见同行者陆续自室门踉跄而出——有人面色潮红,唇角带鹿血,眼里却盛满狂喜;有人抱臂蹲地,指背布满齿痕,仍喃喃念着“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