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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雾犹未尽散于海风之中,明州码头那临时搭建的望台上,姚则远的指节已将木头栏杆紧扣得吱吱作响。咸腥的海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硝石气息,灌入官袍之中,将衣摆吹拂得猎猎飞扬。极目远眺,东面海平线上,三艘蓝夷战船的轮廓正刺破灰蒙蒙的雾霭,那铁黑色的船身,宛如三头搁浅的巨兽,散发着令人心悸不已的压迫之感。“报——!”急促的呼喊声从台下传来,传令兵踉跄跌至望台之下,额角鲜血汩汩流淌,将半边脸颊染得赤红如血,“姚大人!东郊渔村……渔村遭炮击了!房屋全被轰塌,死伤已经数十人!”
姚则远的喉结猛然滚动了一下,风中那缕若有若无的硝石气息,此刻骤然变得浓烈刺鼻,混着隐约的血腥气,钻进鼻腔里刺得人发紧。他猛地转身,目光扫过望台下待命的将士,声音如利刃劈开海风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:“江枫!”
青衫汉子应声从人群中蹿出,腰间短剑的剑穗随风轻晃,脸上的睡意瞬间消散殆尽。“属下在!”
“带义士营立刻赶去渔村,能救多少人畜就救多少!”姚则远的声音压得极低,却字字如金石掷地,“用门板当担架,麻绳做牵引,务必快!”
“得令!”江枫抱拳应下,转身就冲下望台,数十名粗布短打的义士立刻扛着门板、攥着麻绳跟了上去,脚步声杂乱却坚定,很快消失在码头尽头。
姚则远随即抓起旁边的令旗,狠狠挥动:“水师全体出港!抢占上风位,把敌舰逼出近海!”
号角声呜咽着响起,穿透晨雾,回荡在港口上空。五艘明州水师的战船缓缓起锚升帆,桅杆吱呀作响,似在低吟着不堪重负的哀歌。姚则远的目光落在最前头那艘千户舰上,船头的炮手正佝偻着背不停咳嗽,指缝间漏出灰白的烟沫,宛如死神的轻抚——又是个烟瘾缠身的兵卒。他心里一阵发凉,这样的水师,如何能抵挡装备精良的蓝夷舰队?
没过多久,一艘小艇从蓝夷舰队方向驶来,靴跟敲得码头木板“咚咚”作响。一名金发碧眼的年轻军官跳上岸,递上一卷烫金文书,羊皮纸卷上还飘着淡淡的香水味,与码头的咸腥气格格不入。
“我家领事先生有令。”军官汉语说得极为流利,然而尾音却带着蓝夷贵族那独有的轻佻上挑之态,“限贵方立即罢免姚则远,赔偿蓝夷商船损失白银八十万两,并恢复烟石贸易。”他顿了顿,眼神里满是威胁,“否则,下一轮炮击就会覆盖码头仓库区。”
姚则远捏着文书的一角,粗糙的纸边割得指腹生疼。他目光紧紧盯着文书上那些傲慢的字句,猛地抬手,将整卷文书狠狠掷向海风。羊皮纸在风中翻滚着,最终落进浑浊的海浪里,瞬间被浪花吞没。
“回去告诉汤姆森。”姚则远迈着坚定的步伐,一步步逼近那名军官,官袍下摆溅满泥点,却依旧气势如虹,“明州港每一寸滩涂都淌着大炎百姓的血。想要码头?让他踩着我的尸首来取!”
军官灰蓝色的眼珠缩了缩,显然没料到姚则远如此强硬。姚则远已转身对亲兵喝令:“调港内所有火炮上东岸堤坝!民船全部撤进内河,一个也不许留下!”
海风骤然变得猛烈无比,海面开始剧烈翻涌。蓝夷舰队率先开火,第一道水柱在千户舰旁炸开,水花溅起数丈高,将整艘船都淋得透湿。姚则远死死盯着敌舰的动向,指节扣得更紧了——敌舰在测试射程精度,这是进攻的前兆。
千户舰的舵手突然抽搐着瘫倒在地,口吐白沫,显然是烟瘾发作了。替补舵手慌忙抢过轮盘,还没稳住船身,蓝夷舰首的重炮已经喷出火光。木屑纷飞中,千户舰左舷被炸开一个大洞,海水瞬间汹涌倒灌。邻船兵士慌了神,仓促发射的实心弹,落在敌舰半里外的海里,只溅起几朵徒劳的水花。
望台角落里,李参将正趴在地上疾书,墨锭滚落在脚边也顾不上捡。他笔下字迹潦草混乱,墨迹被震落的灰尘糊作一团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