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辰时的海雾还没散尽,金口滩已经挤满了人。咸腥的海风裹挟着潮声,掠过黑压压的人头,撞击在临时垒起的高台上,发出沉闷的回响。姚则远的官袍下摆被风扯得笔直,衣料上还沾着昨夜试炮时溅上的铁屑,在晨光里泛着冷光。他缓步登上高台,目光掠过台下一张张粗粝的脸庞——有渔民皲裂的掌心,有妇人攥得发白的衣角,还有孩童懵懂好奇的眼睛。更远处,灰蓝色的海面上,三艘蓝夷商船如蛰伏的秃鹫般泊着,桅杆上的旗帜在雾中若隐若现,弥漫着一股不祥的压迫感。“父老乡亲。”姚则远开口,声量不高,却稳稳压住了潮声与人群的窃窃私语。
喧闹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,千万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他身上,如无数根无形的丝线,紧紧缠绕着这方高台。
他侧身,指向滩涂西侧。那里堆着小山般的墨绿色烟石,用油布松松遮盖着,即便隔着数丈远,那股甜腻中带着腐臭的气味仍顽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。“那就是烟石。”姚则远的声音陡然拔高,像一柄锋利的刀劈开潮湿的空气,“它吸干了你们的血汗钱,碾碎了你们的脊梁骨!王老五家的渔船、李寡妇家的三亩薄田、张家三个能扛百斤的好儿郎,全填进了这口不见底的毒坑!”
人群里突然响起压抑的啜泣。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汉猛捶胸口,喉间发出嗬嗬怪响,浑浊的泪顺着皱纹滑落,砸在沙地上,瞬间洇湿一片。
姚则远踏前一步,官靴重重碾碎了脚边一只空蚌壳,碎裂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。“朝廷派姚某来,就为了一件事:斩断这毒根!”他振臂高呼,玄色官袍在风里猎猎作响,“今日当众销了这批毒物,明日还要销更多!有一箱销一箱,有一船销一船,直到大炎海疆再也见不到半点毒尘,直到天下百姓再也不受这烟石之害!”
欢呼声如浪涛般骤然炸响,拍击着滩涂,震得高台木板微微颤动。人群激动地向前涌动,却被持棍义士拦回警戒线后,只能踮脚伸颈,盼着亲眼看见那害人的烟石化为乌有。
江枫站在石灰堆旁,左手始终按在短剑柄上。海风刮过他眉骨的旧疤,带来人群的汗味、烟石的恶臭,还有一丝极淡的、若有若无的火油味。他常年刀口舔血,对这种危险气息极为敏感,眼皮猛地一抬,锐利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入东南角攒动的人堆。
那里有两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,正逆着人潮往前挤。他们脚步沉而急,腰间鼓鼓囊囊的,不像是来围观销石的百姓,反倒像揣着什么要紧东西,急于靠近核心区域。江枫手指无意识摩挲剑柄,指腹触着冰冷金属纹理,全身肌肉紧绷,如一张蓄势待发的弓。
“动手!”姚则远在高台上一声喝令,声音穿透喧嚣。
早已待命的民夫们即刻抡起铁锹,齐刷刷劈开盖着烟石的油布。墨绿色的烟石块暴露在天光下,那令人作呕的气味愈发浓烈。民夫们毫不迟疑,将烟石块一锹锹铲进提前挖好的盐水坑,紧接着,成筐的石灰倾泻而下。坑中顿时翻涌起灰绿色的泡沫,刺鼻的白烟腾地升起,裹着甜腥恶臭弥散开来,呛得不少人下意识地捂住口鼻,却没人愿意后退半步。
欢呼声更烈了。有人跪地磕头,额头撞在沙地上砰砰作响;有人将年幼的孩儿举过头顶,让他们看清这解恨的一幕;还有些妇人掏出帕子,一边擦眼泪,一边对着盐水坑咒骂,骂那些贩卖烟石的奸商,骂那些包庇走私的贪官。
江枫始终未看那沸腾坑洞,目光紧紧锁住那两个逆流而上的汉子。他们已经挤到石灰堆五步外,右手同时探向腰间,动作隐蔽却迅捷。江枫心中警铃大作,这是要动手的信号!
“拿下!”江枫低喝一声,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。
他身后的两名义士也如猎豹般扑出,动作干净利落。左边那名汉子刚摸出火折子,手腕就被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,只听咔嚓一声脆响,腕骨断裂的剧痛让他惨叫出声,火折子掉在地上,滚了一身石灰。右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