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烽烟是先从东南方向升起的。林砚站在城墙上,看着那道笔直如狼烟的灰柱刺破初冬铅灰色的天空。按照他记忆中的史书记载,元军此刻应当集结主力,从西北平原正面强攻——那是他们横扫欧亚的骑兵最擅长的战场。可这道烟柱的位置,却在他所有“已知”的战场之外。
山河印在怀中微微发烫。
这枚自他穿越以来便伴随左右的古印,近来愈发频繁地示警。起初只是梦境里破碎的画面:扭曲的军旗、陌生的阵型、燃烧的粮车。此刻,它紧贴胸口的位置传来一阵阵灼热,像一颗不安的心脏。
“报——!”斥候滚鞍下马,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惶,“东南三十里,发现元军主力!他们……他们在伐木造械,围而不攻!”
林砚的心沉了下去。
围而不攻。这四个字在冷兵器时代是致命的毒药。历史上的元军以疾风骤雨的闪电战著称,铁蹄过处,城池往往数日即下。他们不该有耐心打围城战,更不该将宝贵的兵力分散去砍伐山林——除非,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速战速决。
“其他方向呢?”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冷静。
“西、北、南三面,皆有游骑出没,截断所有小道。他们像一张网……”斥候咽了口唾沫,“一张慢慢收拢的网。”
城墙上的风忽然变得刺骨。林砚扶着垛口,指尖触及粗糙冰冷的石面。他脑海中那本清晰的历史教科书,正一页页变得模糊。记忆里那些决定战役走向的日期、将领、战术,此刻像沙塔般在陌生的现实面前崩塌。他赖以生存的“先知”优势,正在被某种未知的力量侵蚀。
不,不是未知。
是改变。
接下来的三天,印证了最坏的猜想。元军没有发动一次像样的进攻,只是稳步地、有条不紊地收紧包围圈。他们砍伐树木,建造了望塔和简易投石机;他们挖掘壕沟,一道又一道,像给城池套上绞索;他们甚至分出小队,去更远的村庄“征集”粮草——实则是彻底扫清外围,将这座城变成孤岛。
“他们在耗。”老校尉王坚哑着嗓子说,眼里布满血丝,“耗我们的粮,耗我们的箭,耗我们的人心。”
城内的粮仓,在林砚推广新法前就已半空。堆肥增产的粮食尚未入仓,战火便已燃起。如今围城不过三日,市面上的米价已翻了五倍。恐慌像地下的暗流,开始在街巷间蔓延。人们看向城墙守军的眼神,从依赖渐渐变成了某种幽深的怀疑。
林砚将自己关在县衙后堂。
桌上摊着简陋的城防图,还有他凭记忆草草写下的、已然失灵的“历史”。烛火摇曳,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扭曲晃动。他闭上眼,试图驱散脑海中史书的字句,强迫自己用另一种方式思考。
不是“历史上元军会怎么做”。
而是“如果我是元军统帅,拥有优势兵力,却面对一座墙坚粮缺、抵抗意志不明的城池,我会怎么做”?
答案清晰得可怕:围困。用最小的代价,引发城内最大的混乱。饥饿会瓦解纪律,恐惧会滋生背叛。当城门从内部打开时,铁骑只需一次冲锋。
山河印又是一阵灼痛。
这一次,伴随痛楚的是一幅清晰的幻象:深夜,城东粮仓方向,骤然腾起的火光,以及混乱中刀剑碰撞的锐响。
林砚猛地睁开眼。
“来人!”他推门而出,声音在寒夜里传得很远,“调一队可靠人手,即刻巡查所有粮仓、水井!重点在东城!”
他快步走向城墙,冷风灌满袍袖。登上马道时,他回头望了一眼沉睡中的城市,灯火稀疏,如同风中残烛。他所依仗的、来自未来的知识,在这座真实的、呼吸着的城池面前,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。
但知识会失效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