盐能提味,能杀菌,能让腐肉多存一日,能让一碗清水熬出滋味。她当时嗤之以鼻,觉得市井之言不足挂齿。可现在,她宁愿拿十年记忆换一撮粗盐。
她看向阿荞。孩子正盯着锅,眼神亮了一下,想表现勇敢。脸颊瘦得凹进去,下巴尖得像要戳破皮肤。
“来,试试。”她盛了一小碗,吹凉,递过去。
阿荞接过,小口喝。第一口皱眉,第二口抿嘴,第三口直接吐了出来,渣子落在地上,黏在泥里。
“太苦了。”她小声说,声音像从井底传来。
陈宛娘点头。“嗯,太苦。”
“能不能……不苦?”
“能。”她看着女儿,目光坚定,“明天,娘去集市,买盐。”
阿荞眼睛亮了。“真的?”
“真的。”
“要用铜钱吗?”
“用。”
阿荞立刻把布袋抱紧,像是怕人抢。陈宛娘伸手摸她头,指腹擦过枯黄打结的发丝,没再说什么。那三枚铜钱,一枚是她卖了最后一条银簪换的,一枚是替人缝三天衣裳挣的,最后一枚,是前村寡妇看不过眼,悄悄塞进她篮子里的。每一分,都是命换来的。
锅里还剩大半罐汤。她知道必须吃完。饿着比吃苦更伤人。她重新盛了一碗,逼自己一口口吞。每咽一次,喉咙都像被砂纸磨过。她强迫自己嚼碎每一丝纤维,哪怕胃里翻腾也不吐。眼泪憋在眼底,却被她硬生生压回去。
阿荞也学她,再试了一次。这次她没吐,但脸皱成一团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她咬住嘴唇,硬是没哭。喝完最后一口,她靠着墙坐下,不动了,像被抽走了筋骨。
陈宛娘把锅底刮干净,把残渣捏成团,晒在灶边石板上,或许能当引火物。她把陶罐洗净放回原位,又检查屋顶漏雨处。雨水已经不滴了,但稻草塌陷,早晚还得修。她伸手按了按,掌心落下一把霉灰。
她坐回门边,背靠门框,把阿荞拉进怀里。孩子身体很轻,骨头硌人。她解开她的旧袄裙领子,看到肩胛骨突出,像两片小翅膀,随时要载着她飞走。她心头一紧,忙替她掩好衣领。
“冷吗?”
“不冷。”
“困了就睡。”
阿荞摇头,又点头,最后趴在她膝盖上闭了眼。呼吸渐渐平稳,可眉头仍轻轻颤动,像是梦里还在挣扎。
陈宛娘没睡。她从怀中取出柳木夹页本,翻开最后一页。空白。昨夜那行字消失了,像从未存在。她凝视良久,从灶台边拾起一段铁丝,蘸了灶灰,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:
“今日得树皮、荠菜各少许,合煮为食。味极苦,难下咽。拟明日往集市购盐,以调口味,助进食。”
写完,合上本子,塞回怀里。那本子曾是她嫁妆箱底的旧物,如今成了她唯一的日记、账本、药方与地图。它不会说话,却比任何人都懂她。
她低头看阿荞的脸。孩子睡着了还在皱眉,嘴角微微抽动,像是梦里还在尝那口苦汤。她用指腹轻轻抚平她的眉心,一下,又一下,像抚平命运刻下的褶皱。
外面风又起了,吹得门板晃动,发出呜咽般的声响。她起身去加固门闩,顺手把剩下的干竹片堆在灶旁。火已经灭了,炭灰还温。她把最后一点干草塞进灶膛,留着晚上再用。
她回到屋里,把稻草重新铺整,让阿荞躺得更舒服些。自己坐在旁边,手一直搭在女儿背上,感受她的呼吸起伏。那呼吸微弱,却执拗,像风中未熄的火种。
太阳升到头顶,光从屋顶缝隙斜照进来,落在那只破陶罐上。罐口朝天,空着。昨夜的汤已下肚,留下的是苦涩的余味与空荡的胃。
她摸了摸衣兜,那枚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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