凛,还是今生的沈凛。永远目标明确,永远崇尚力量与坚韧,永远将个人情感置于宏大的叙事或具体的任务之后。
这一瞬间,任何关于“他或许也有记忆”、“这冷漠也许是伪装”的残留幻想,如同被重锤击中的冰面,彻底粉碎,连残渣都不剩。
一个记得前世的顾凛,绝不会在新婚之夜,如此平静、如此理所当然地递给曾被他“判处死刑”的妻子这样一本书。哪怕是为了掩饰,也总该有一丝异样,一丝探究,一丝哪怕最细微的波澜。
没有。
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纯粹的、冰冷的、基于今生“沈凛”这个身份逻辑的——安排。
他甚至可能觉得,这是一种体贴?让新婚妻子读读励志书籍,陶冶革命情操,顺便打发这尴尬的时光?
荒谬得让人连恨都差点提不起力气,只剩下一种深深的、彻骨的疲惫和冰凉。
秦笙缓缓抬起手,接过了那本书。
书很沉。不是物理上的重量,而是某种象征性的、压在她心口的重量。
指尖触及封皮,粗糙的质感。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,很淡,却让她像是被烫到一般,几乎想要立刻甩开。
但她没有。
她紧紧捏住了书脊,指节微微泛白。然后,她抬起头,隔着那道薄薄的蓝布帘子——帘子并未完全合拢,留下一条缝隙——看向帘子那边的男人。
沈凛似乎完成了任务,正转身准备收拾他那边的“床铺”。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帘子上,模糊,却勾勒出挺拔的轮廓。
秦笙的视线,从他的侧影,移到自己手中的书上。
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。
保尔·柯察金。
淬炼。苦难。意志。
她忽然很想笑。
是啊,钢铁是怎样炼成的?
她的心,她的恨,她求生的欲望,又何尝不是在血与火、背叛与死亡中,被一遍遍淬炼出来的?
只是,炼就她的,不是崇高的理想,而是最原始的生存本能和最深刻的个人仇恨。
“谢谢。”她听到自己的声音,干涩,平静,没有一丝波澜。像深秋的潭水,表面平静无波,底下却寒彻骨髓。
沈凛的动作顿了一下,似乎没想到她会道谢。但他没有回头,只是含糊地“嗯”了一声,继续将被子铺在拼凑起来的木箱上。
(二)
简单的洗漱在沉默中进行。
共用那个搪瓷脸盆,轮流使用那块灰色的毛巾。水温是沈凛从外面公共炉灶打回来的,半温不热。两人都很小心地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,连眼神的交汇都刻意避开。
秦笙先洗了,迅速钻进了帘子这边属于自己的被窝。被褥是新的,棉花压实,还算暖和,但布料粗糙,带着一股淡淡的、陌生的气息。她蜷缩起来,背对着帘子,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的土墙。
帘子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,是沈凛在整理床铺,脱掉外衣,躺下。木箱拼成的床显然不会舒服,他调整了几次姿势,发出细微的声响,然后渐渐归于平静。
烛火被吹灭了。
彻底的黑暗降临。只有清冷的月光,透过窗户上没贴严的旧报纸缝隙,吝啬地投下几缕极淡的、模糊的光带,勉强勾勒出屋内家具朦胧的轮廓。
寂静被放大。
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。
帘子这边,她的呼吸轻而浅,带着刻意压抑的痕迹。
帘子那边,他的呼吸平稳悠长,似乎已经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,或者,只是习惯性地保持安静。
秦笙一动不动地躺着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