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,就立刻清醒了过来,并且迅速吹熄了手边那盏用墨水瓶自制的小油灯。

    她正伏在炕沿——那里被她用几块旧砖和木板垫高,形成了一个简陋的“书桌”。桌上摊开着的,不是针线布料,而是几张大小不一、质地各异的纸张。

    最上面是一张最近的《人民日报》,已经被翻看得边角起毛。她关注的不是头版的社论和大幅生产捷报,而是缩在角落里的、关于“春季广交会筹备工作顺利开展”的简短消息,以及另一版上一则不起眼的、关于“南方某省因地制宜发展社队企业”的报道。她在某些词句下面,用指甲划下了极浅的、几乎看不见的印痕。

    旁边是几张从厂里废纸堆捡来的、已经作废的技术图纸背面。她在上面用极细的铅笔,记录着一些零碎的信息:粮票与鸡蛋在黑市(她谨慎地称之为“调剂市场”)的大致兑换比例;布票的紧缺程度与不同面料(“的确良”、“凡立丁”)的稀缺性对比;最近副食店偶尔出现、不需票证但价格惊人的“处理品”种类和频率……

    还有一张是从筒子楼公共厕所墙上撕下来的、半年前的旧报纸残片,上面糊着污渍,但勉强能看清一篇关于“知识青年上山下乡”安置情况的通讯。她关注的是其中提到的安置地点、生活条件和可能的……流动情况。

    这些就是她目前能接触到的、关于外部世界和政策动向的几乎全部信息来源。贫瘠,破碎,充满官样文章的遮蔽和意识形态的过滤。但她像沙漠中寻找水源的旅人,不放过任何一滴可能蕴含信息的水珠。她用自己的方式,努力拼凑着这个时代的真实图景,尤其是关于南方、关于政策松动、关于物资流动的蛛丝马迹。

    她知道这很危险。在这个年代,私自搜集、传阅、甚至只是过度关注某些信息,都可能被扣上“搜集情报”、“思想反动”的帽子。尤其是她这样一个身份敏感(名义上的“军属”?实则毫无根基)、又有着不可告人秘密的人。

    所以她必须极其小心。选择深夜,利用风雨声掩盖可能的细微响动。油灯的火苗调到最小,用书本遮挡光线,防止从门缝窗隙泄露。记录用的笔是最普通的铅笔,写在废纸背面,用的也不是连贯的文字,而是一些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、缩写和简单数字。记录完毕,这些纸片会立刻夹进那本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硬壳封皮的内衬里——那是她目前能找到的、相对安全的隐蔽之处。

    刚才那道闪电太亮,太突然。她几乎在光亮的瞬间就本能地吹熄了油灯,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,竖起耳朵紧张地倾听帘子那边的动静。

    沈凛的呼吸声依旧平稳悠长。

    她稍稍松了口气,但依旧不敢重新点灯。只能在黑暗中,凭着记忆和手感,将散乱的纸张迅速收拢、叠好,塞进书壳,再将书压回枕下。然后,她轻轻躺下,调整呼吸,做出熟睡的样子。

    然而,一种莫名的、如同被暗中窥视的不安感,却像冰冷的蛇,悄悄缠绕上她的脊椎。

    沈凛真的没醒吗?

    刚才吹灯的动作,是否还是慢了一瞬?

    他那种人,警觉性会这么低吗?

    秦笙在黑暗中睁大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低矮的天花板。雨水顺着窗户的缝隙渗进来一些,在窗台上积了小小一洼,反射着窗外偶尔划过的、微弱的闪电余光,像一只幽冷的眼睛。

    时间在寂静和雨声中缓慢流淌。

    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。

    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刻意放轻的呼吸,也能听到帘子那边,沈凛似乎翻了个身,布料与木箱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,然后,一切又归于平静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重新点亮他那边的灯。

    这不符合他的习惯。沈凛如果醒来思考问题,通常会点灯看书或写画。刚才那道雷之后,他那边就再没亮过。

    秦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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