> 那封他亲手写下的休书,每一个字都像烙铁,烫在他的记忆里。他记得那日天色阴沉,书房里炭火太旺,热得他满身是汗。他握着笔,手抖得厉害,墨汁滴在纸上,晕开一团污迹。
她跪在门外,从清晨跪到黄昏。雨下起来,打湿她的衣衫,她一动不动。
最后他推开门,将休书丢在她面前。纸飘落在积水里,墨迹晕开,像血。
“陆晚笙,从今日起,你与我沈阙,恩断义绝。”
那是他这辈子说过最狠的话。
“那休书……”沈阙喉结滚动,声音涩得厉害,“非我本心。”
“好一个非你本心。”云殊轻笑出声,笑意却未达眼底,冷得像冰渣刮过琉璃,“休书不是你写的?陆家‘通敌’的罪证,不是你呈给陛下的?满门抄斩的旨意,不是你监刑的?”
她每说一句,便逼近一步。明明比沈阙矮了一个头,气势却丝毫不弱。
“沈阙,你当年选择做陛下的忠臣、做清洗朝局的利刃时,就该想到今日。”她在他面前停下,仰脸看他,眼中终于泛起一丝血色,“如今站在你面前的,只是商人云殊。你若谈生意,明珠阁欢迎。若是叙旧——”
话音未落,雅室门被“吱呀”推开。
一个裹着银红狐裘的小团子跌跌撞撞扑进来,带进一股冷风和孩童特有的奶香气:“娘亲!阿沅堆了个雪兔子,给你看——”
男孩约莫四五岁,玉雪可爱,因奔跑双颊泛红,一双眼睛亮如晨星。他手里捧着个歪歪扭扭的雪团,献宝似的举高,却在看见沈阙时愣了愣,好奇地歪了歪头:
“这位叔叔是谁?”
沈阙浑身血液瞬间凝固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。他听不见窗外的风声,闻不到室内的茶香,眼中只剩这个孩子。
那张脸——眉眼像极了他幼时的画像,尤其右眼尾那点浅褐色小痣,沈家三代男子皆有。鼻子和嘴唇的轮廓,却像她,秀气中透着倔强。
孩子穿得很暖和,狐裘是上等的银狐皮,颈间系着红绳,绳上坠着一枚小小的金锁。他仰着脸,眼睛清澈透亮,毫不设防地望着这个陌生的“叔叔”。
沈阙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五年宦海沉浮,刀光剑影中未曾退缩的丞相,此刻竟怕得指尖发颤。他想伸手摸摸孩子的脸,又怕这是梦境,一碰就碎。
“他……”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,“几岁了?”
云殊弯腰将孩子揽入怀中,用帕子拭去他鼻尖的雪花,动作温柔,声音平静:“四岁零七个月。阿沅,这位是当朝丞相沈大人,不可无礼。”
四岁零七个月。
时间倒推,正是他写下休书前两个月。
沈阙脑中“嗡”的一声,无数画面炸开——那个雨夜,她跪在书房外哭求听他解释。那时她已有了身孕?两个月的身孕,她自己知道吗?她为什么不告诉他?
如果她告诉他……
如果他知道她有了孩子……
“你先出去。”沈阙对身后的沈青道,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紧绷。
沈青担忧地看他一眼,躬身退下,轻轻合拢门扉。
室内只剩三人。
阿沅似乎察觉到异常,往母亲怀里缩了缩,小声问:“娘亲,这个叔叔为什么一直看我?他的眼睛……和阿沅好像。”
孩子无心的一句话,却像一把刀子,狠狠扎进沈阙心里。
云殊轻拍他后背,声音柔和:“阿沅不怕。雪兔子要化了,先去找奶娘,让她帮你拿个盒子装起来,好不好?”
孩子乖巧点头,又偷偷瞥了沈阙一眼,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。走到门口,他忽然回头,冲沈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