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听听。”
江鼎把壶嘴凑到嘴边,吸溜了一口茶,看向坐在对面的张载。
“先生,这动静,比您那书院里的读书声,听着怎么样?”
张载脸色苍白,手里的茶杯一直在抖,那是被外面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给吓的。他放下茶杯,长叹了一口气。
“江鼎,你在玩火。”
“玩火?”
“你看看外面那帮人。”张载指着帐帘,手指都在哆嗦,“前几天他们还是只知道磕头求食的绵羊,现在呢?你那出戏,把他们心里的恶鬼都给勾出来了。这股子戾气要是收不住,是要反噬的!”
“反噬?”
江鼎嗤笑一声,身子往前探了探,盯着张载的眼睛。
“先生,您是读书人,您讲究的是‘以德报怨’。可您睁眼看看,严嵩那老狗给他们留活路了吗?”
“他下毒,堵烟囱,要把这几十万人冻死在关外!”
江鼎猛地站起身,那一身工装上还沾着没拍干净的煤灰。
“对于这帮想杀我们的畜生,还要什么德?我就要这股戾气!我就要这股火!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”
江鼎打断了他,转头看向一直在擦刀的李牧之。
“将军,那一百个‘种子’,挑好了吗?”
李牧之停下手中的动作,把横刀插回鞘里,发出咔的一声脆响。
“挑好了。都是家里死了人,恨官府恨得牙痒痒的。刚才看戏的时候,有几个差点冲上去真把那个演恶霸的兄弟给咬死。”
“好。”
江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把他们带进来。我有话跟他们聊聊。”
……
片刻后,一百个衣衫褴褛、眼神却凶狠得像狼一样的汉子,挤进了帅帐。
为首的一个,叫赵二狗。左脸上有一道刚添的伤疤,那是刚才激动时自己抓破的。
这帮人一见江鼎,呼啦啦跪了一地。
“参军!给俺们做主啊!”
“俺要报仇!俺要杀回冀州去!宰了周扒皮那个王八蛋!”
江鼎没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直到哭喊声渐渐小了,他才慢悠悠地走到赵二狗面前,蹲下身子。
“想报仇?”江鼎问。
“想!”赵二狗咬着牙,眼泪和血混在一起,“做梦都想!”
“怎么报?拿牙咬?还是拿你手里那块破石头?”
江鼎伸出手,拍了拍赵二狗那干瘦的脸颊。
“周扒皮有几千官兵,有高墙大院。你还没走到他跟前,就被乱箭射成刺猬了。那是送死,不是报仇。”
赵二狗愣住了,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,随即又梗着脖子吼道:
“那俺也去!死也得溅他一身血!”
“蠢。”
江鼎骂了一句,站起身,从旁边的箱子里抓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。
精盐。
“都把手伸出来。”
汉子们不明所以,纷纷伸出那双满是冻疮和老茧的大手。
江鼎抓起一把盐,倒在赵二狗的手心里。
“尝尝。”
赵二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,眼睛猛地瞪圆了。
“咸……不苦?这盐不苦?!”
“这是人吃的盐。北凉的盐。”
江鼎拍了拍手上的残渣,看着这一百双震惊的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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