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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亮了。

    黑水河畔的火早就熄了,只剩下漫天的黑烟还在不管不顾地往那一团糟的天空上窜。

    风里带着一股子怪味儿——那是烧焦的肉味混合着冰冷的河水腥气,再加上猛火油残留的硫磺味。这味道要是换个矫情点的文官来,估计当场就能把昨晚的隔夜饭给吐出来。

    但对于江鼎来说,这味道简直就是金钱的芬芳。

    他正裹着那件厚得像熊皮一样的羊皮袄,蹲在一块大石头上,手里拿着一本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破账本,一边用手指头蘸着唾沫翻页,一边指挥着手底下那帮人干活。

    “哑巴!那个蛮子的金腰带别硬扯!那是镶玉的!扯断了就不值钱了!用刀挑开!”

    “地老鼠!你个兔崽子往怀里塞什么呢?那颗夜明珠是公家的!拿出来!……那个金戒指你自己留着就算了,夜明珠不行,那个得用来打点上面!”

    河岸边,五十个斥候就像是勤劳的小蜜蜂,在这一片尸山血海里穿梭。

    不得不说,金帐王庭的左贤王是个讲究人。他麾下的这几万精锐,那是个顶个的肥。

    除了战马被烧死、淹死大半,剩下的那些甲胄、兵器、金银细软,简直就是一座漂在水面上的金山。

    “标长……不,参军大人。”

    瞎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,手里提着两把湿漉漉的弯刀,脸上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,“发了,真他娘的发了。光是捞上来的完好弯刀就有三千多把,这可是上好的镔铁打的!还有这马……”

    瞎子指了指远处的一片空地。

    那里围着几百匹瑟瑟发抖的战马。这些是昨晚因为受惊跑散、或者在冰面塌陷边缘侥幸没掉下去的。

    “这些马咋样?”江鼎头也不抬地记着账。

    “都是好马!”瞎子激动得直拍大腿,“蛮子的马耐寒,跑得快。这几百匹要是拉到黑市上去,少说也能换个几万两银子!”

    “几万两?”

    江鼎合上账本,抬头看白痴一样看了瞎子一眼。

    “这点出息。这些马是咱们的命根子,给多少钱都不卖。回头让老黄给它们看看病,喂点好的。咱们斥候队以后要扩编,没马怎么行?难道让老子以后打仗都坐板车?”

    “扩编?”瞎子愣了一下,“参军,将军不是只给了咱们五十个名额吗?”

    “名额是死的,人是活的。”

    江鼎从石头上跳下来,活动了一下冻僵的脖子,“有了这批装备和钱,咱们就能自己养人。李将军那边的正规军编制咱们不要,咱们可以招‘辅兵’嘛。只要给饭吃,给钱花,这死囚营里想跟咱们混的人能排到虎头城去。”

    就在这时,远处传来了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。

    江鼎眯起眼睛一看,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容。

    来人了。

    而且是老熟人。

    只见十几辆大车吱呀吱呀地驶来,领头的正是那个之前给江鼎发破烂装备的后勤老军需官。

    这老头姓王,人称“王扒皮”,是个雁过拔毛的主儿。

    “哟,这不是江参军吗?”

    王扒皮大老远就跳下车,那张平时板得跟棺材板一样的老脸上,此刻堆满了褶子,“恭喜恭喜啊!昨晚那一仗打得真是惊天动地!老头子我在后营都听说了,江参军神机妙算,火烧连营,这一战足以载入史册啊!”

    “少来这套。”

    江鼎也不跟他客气,拢着袖子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王大人这大清早的不在被窝里数银子,跑到这死人堆里来干什么?别告诉我是来给我庆功的。”

    “嘿嘿,庆功是自然的,不过嘛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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