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吧?这决堤放水,淹死十万生灵的计策,是哪个圣人教他的?”

    江鼎在张载身边坐下,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,扔进火堆里。

    “夫子,圣人教不了这个。因为圣人也是人,也没见过这种不拿人当人的世道。”

    “那咱们该怎么办?”张载的声音有些抖,“难道就跟着他们一起不当人?一起比谁更狠?”

    江鼎看着火焰中发黑的小石子,沉默了许久。

    “不。”

    江鼎转过头,眼神清明。

    “咱们比狠,是为了有一天,这世上不再需要这么狠的人。”

    “夫子,您那本书得改改。”

    江鼎指了指张载膝盖上的手稿。

    “别光写什么北凉男儿多豪迈。您得把这一笔记下来。”

    “记下来宇文成都做的孽,记下来这场洪水,记下来那个穿红袄的孩子。”

    “要让以后的北凉人知道,咱们为什么要杀人,为什么要建立新秩序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因为咱们爱打仗,是因为如果不打,这世上的道理,永远都在那群不讲道理的人手里。”

    张载愣了半天,那双浑浊的老眼裡,慢慢有了一丝光亮。

    他颤巍巍地拿起笔,蘸了蘸已经有些干涸的墨汁,在纸上重重地写下了八个字:

    “黑水为证,此仇不忘。”

    墨迹透纸背,带著一股子从骨头里透出来的恨意和决心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李牧之的军帐里。

    一张简易的羊皮地图铺在地上。

    李牧之和几个核心将领围坐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水势已经稳住了。”

    公输冶指着地图上的一条线,“按照这个流速,再过两天,水就会慢慢退下去。不过地面上全是淤泥,骑兵跑不起来。”

    “跑不起来就不跑。”

    李牧之的声音很冷,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。

    “宇文成都以为这场大水能把我们冲垮,能把我们的士气泡烂。”

    “他错了。”

    李牧之拔出腰间的横刀,一刀插在地图上那个代表“青牛峡”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这水不仅没冲垮我们,反而帮我们筛掉了一批胆小鬼。”

    “现在剩下的这帮人。”

    李牧之抬起头,环视着周围那一双双布满血丝、却燃烧着幽幽鬼火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都是从地狱里捞回来的恶鬼。”

    “传令。”

    “把所有的马料都拿出来,让马吃饱。哪怕是咱们自己饿着,也不能饿着马。”

    “把所有的布条都撕下来,裹在马蹄上。”

    “三天后。”

    李牧之的手指在刀柄上摩挲着。

    “咱们不用等路干。咱们就踩着那烂泥,踩着那尸体,一路杀回青牛峡。”

    “他宇文成都不是喜欢堵吗?那咱们就用这把刀,把他的心给我挖出来,看看是红的还是黑的!”

    “喏!”

    这声答应,声音不大,没有那一惯的嘶吼。

    是一种从胸腔里压出来的低吟,像狼群在捕猎前的低吼。

    江鼎站在帐篷外,听着里面的动静,又摸了摸怀里的那个拨浪鼓。

    他的眼神看向遥远的南方。

    那里是江南,是烟雨朦胧的温柔乡,也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现代文明从未涉足的旧世界。

    “赵乐……嫂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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