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再一次笑眯眯地往男子身旁走了一步,开口问道:
“牙齿在哪里呀?”
男子听到免责申明,似乎并不意外,只是一边往后又挪了小半步拉开与我的距离,一边操着一口略微低哑的嗓音,闷声道:
“我给出的东西,不会收回。”
果决,独断。
甚至带有一丝大男子主义。
不过说实话,我真的是很少见到这样一本正经的人。
许是见我含笑看他,男子垂眼,很快再次从随身携带的单肩包中取出一方封闭严实的木盒,郑重递给我:
“牙齿在这里。”
那是一方不过两根指头大小的木盒,周身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繁复纹路。
我将小木盒接过,一层层打开男整装好的包装,这才赫然发现,男子今日要鉴定的牙齿,竟然是一颗人牙!
先前也说过,苍南屠家内里虽然乱成一锅粥,可对外的立场,却是一直没怎么变过。
我们只做鬼牙的生意,有关于人牙的买卖,则被列入家规之中,极少触碰。
面前这男子裹挟一身寒意而来,见水鬼而不惊,不但认识老爷子,谈及的东西也都是‘鬼器’一流,一看就是‘阴门行当’的人。
我先前还以为......
这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,手上的动作却一点儿没停。
我将木盒内里那颗分外茁壮的牙齿捏在手心,旋即放入自己的下牙槽之中。
【雾气是突然弥漫的。
只一瞬的视野模糊,而后,周遭便从老旧铺面,一下坠至一片纯白之中。
那是一片翻滚的、贪婪的纯白。
脚下是虚浮柔软的地面,仿佛踩在纯白的血肉之中,每一步都震颤不休,似乎随时会坠落。
然后,声音来了。
起初是零星的呼唤,带着迟疑:
“……羊舌偃……?”
“……羊舌偃……?”
紧接着,更多声音炸开,如同投入静湖的巨石,激起无数涟漪。
“羊舌偃回来了!过来!快过来啊!要开始了,仪式要开始了!”一个女声尖利地嘶喊,几乎破音。
“阿偃救我!我看不见你!救我——!”又一个年轻的男声,带着哭腔的绝望。
“错了!全错了!他们在诓骗你,别听他们的!”一个苍老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咆哮。
“这里!看着我!我在这里!”“拉住我的手!”“不!别过去!”
无数个声音,男的、女的、老的、少的,同时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它们撕扯着这片纯白的寂静,继而化作一场歇斯底里,毫无意义的哭嚎。
每一个都在尖叫,在哀求,在命令,在崩溃.......
而后,又在一声极为微弱的坠地声后,陷入死一般的寂静。
牙。
一颗牙。
那是一颗牙落在地上的声音。
我迈步走过雪白虚浮的地面,试图触碰那颗牙齿,结果,刚刚伸出手去捏到牙齿,距离指尖半掌处,便又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坠落声。
又一颗雪白的牙齿坠落。
而后,便是第三颗,第四颗......
连串的牙齿依次排开,绵延向远处无边无际的惨白之中。
钩直饵咸。
我自然不可能捡着‘诱饵’一般的牙齿而去,不过,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,我不去,牙齿来找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