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不知谁大喊一声:

    “动手!”

    送葬者们扔了乐器,撒了纸钱,从衰服下翻出兵刃,呼喊着要一齐砍杀过来,可才迈出脚步,脚下的地面,不,应是覆在地上的影子,如水面般,晃动起来,顿叫所有人蹒跚不稳,东倒西歪。

    混乱间,其中一人却是丢了兵刃,奋力抢起一面铜锣……

    当~

    铜锣声响彻大街。

    但见街道两侧高墙后,应声举起十几座木架,木架上支着火盆,火盆后竖着板子,板子上贴满绘着符文的银箔。

    下一瞬。

    十几个火盆同时引燃,光照冲天,映得街道上空仿佛白昼再现,如此,更弗论光照所聚的中心,已然通透明亮得不见一丝阴影。

    连那孩子脸上阴影也被强光剥去,露出的不是圆润童颜,却是个丑陋侏儒!

    侏儒尖叫着掩袖遮住丑脸。

    “烟罗!!!”

    身边沉默的伴当“嗯”声回应,浑身忽而燃起火焰,腾空而起。

    抬手一指。

    棺前的灯笼霎时都熊熊燃起,火焰飞出,乳燕投林般聚拢过来,使他周身火势更为汹涌。

    再举臂一招。

    那十几座火盆……

    纹丝不动?

    他不由愕然稍许,但就这么短短一怔。几个送葬者踢开了棺材盖,抬出藏在里头的陶罐,合力一扬,将某种液体泼洒到他身上。

    那东西又腥又臭又粘又稠,一沾身,便扑灭了他周身火焰,显出焦黑的真身。

    同时间,又有数名送葬者抛来数条带着勾爪的锁链,勾住皮肉,缠住身躯,将他拽回地面,其余送葬者趁机围杀过来。

    侏儒见状,哪里还顾得上遮丑,一手掰开下颚,一手探进口中,从喉咙深处抠出一团阴影,借此摇身一变,化作一只漆黑大虫。

    咆哮着扑杀过去,挥掌剪尾扫开几个敌人,赶紧叼起同伴。

    他已惊觉不妙。

    这帮人身手利索非是等闲之辈,且针对性地做足了准备。可恨他俩平日去勾栏玩耍已然小心遮盖了身份,却不晓得哪里暴露了行迹?眼下再耽搁不得,须得快快脱身,再作计较。

    却无奈,光照中无有阴影,叫他没法借影遁形。

    想要强行冲出重围,送葬者们不知何时拿出几条长矛,矛头淬着幽光,竟叫这鬼神魂魄一颤。

    耽搁的瞬息。

    背后又抛来钩锁,缠住身体一霎,便让他心神骇然。

    窟窿城的鬼使非是寻常厉鬼,而是受了香火的邪神一流,其猖狂难制的原因之一,便是对付厉鬼的手段,用在他们身上收效甚微。

    可这锁链一挨身,神魂便为之一僵,身子也渐渐脱力,这绝非普通的术士、法师该有的手段,莫非……

    可惜,这“莫非”还想明白,渐渐无力挣扎的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几条长矛反复攒刺入身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几乎在晚钟落尽的同时。

    窟窿城的犬群冲出沟渠,抵达了现场。

    可任凭怪犬们同它们的主人如何嘶吼着、呜咽着、吠叫着翻遍现场每一个角落,得到的也只有满地的纸钱,以及两具千疮百孔的无头尸体。

    随后,更多的鬼使一一赶到,即便它们愤怒地把玄女坊内外翻了个底朝天,除了被迁怒的倒霉蛋,仍旧一无所获。

    袭击者就像无处不在的寒雾,融入了钱唐幽寂的夜晚。

    次日。

    刘府收到一方木盒。

    盒中有两颗丑陋狰狞的首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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