恶僧言而无信,不让投胎也就罢了,竟将他投入这大磨,生生磨杀了魂魄!”

    “本座何曾不让他投胎?”

    “你这秃驴还在扯谎!”

    妙心微微一笑,神情澹澹一如平日讲经说法时俯瞰凡愚模样。

    “小鬼见事,只辨皮囊,不识内里,殊为可笑。”

    “投胎转世何曾是谎话?”

    “须知钱塘阴阳造化大异于别处。在别处,人既死,三魂离尸,七魄自消。在钱塘,三魂离尸却得阴阳造化,生出虚假七魄,如此死人才得以白日化形。尔等做鬼多年,难道不知?一旦投胎,魂带假魄,胎体中又有新魄孕成,新旧相冲如何安泰?要入轮回,便需投入大石磨,磨去假魄,才好托生。”

    妙心说得信誓旦旦。

    “托生?”

    可铜虎越听,越是把一口獠牙咬得“咯吱”作响,终于忍耐不住,一把揪起这老和尚,叫他散了官袍,跌了冠冕,三两步拽到磨槽边。

    “你且看仔细了,这叫什么托生?!”

    磨槽上弥漫着一层粉红的浅雾,槽里蓄满了冷水,水面漂浮着一层厚厚的冰屑与血沫,稍稍靠近,臭得刺鼻,冷得钻心。

    妙心从被擒下,再到被质问,一直摆着他那副高高在上、从容淡然的祖师模样,而现在,这一副圣僧面具终于有了裂缝,露出底下惊慌的本色。

    “住手!你要……”

    话音未尽,铜虎不容分说,一把将他光秃秃的脑袋摁进了磨槽里。

    妙心顿时叫冷水激得皮肤起栗,双手在冷水里不住挣扎,搅散了冰屑血沫,水面不住浮出眼球、头发、断骨、碎肉……

    磨去七魄?说得好听!

    大磨之中,石齿磋磨,哪儿能那般精准仔细?“运气好”的磨成新魂去投胎,“运气差”的只成碎屑、齑粉,混着冰水冲进沟渠,流入东海,变作李长安一行曾在海眼尸林里惊鸿一瞥的残魂碎片。

    铜虎把妙心提出来,老和尚须眉被冷风一冻,霎时结起一层霜,把血糊糊都凝在了脸上。他养尊处优数百年,烧的炭是用碳粉混着香膏成的,走的路是用绫罗绸缎铺的,何曾沾染这等恶臭污秽?

    当即干呕不已,惊怒大喊:

    “放肆!我乃……”

    连话带脸又被摁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你这秃驴是个什么祖师?什么神佛?世人敬你,畏你,你却拿投胎唬着他们投入这屠宰洞,送进碾魂磨。想那鬼王被称作万恶之首,呸!它也配?那一窝恶鬼敞开肚子,也不过吃几千万把人,何如尔等叫多少人魂飞魄散?百万?千万?!”

    铜虎目裂尽眦,压着妙心后脑死死不放,直到他因窒息而失禁,裤脚滴答着骚臭热流,才肯松手。

    妙心跌坐在地,一边干呕,一边大口地喘息,而后又怔怔盯着身下黄色的污雪许久。

    再抬头。已然歇斯底里。

    “与我何干?与我何干!是他们蠢,是你们笨!你们就没想过,钱塘一年有多少新生儿,两万?三万?又有多少本地活人死,外地死人来,八万?十万?”

    已然歇斯底里。

    “年年都有千千万万的鬼一窝蜂要做人,可钱塘哪来这许多肚皮给他们投胎?我能怎么办?告诉这帮子厉鬼恶鬼,钱塘活人太少死人太多,你们都投不了胎?还不是只能通通投入石磨,谁作新生,谁作齑粉,全凭运道。”

    妙心凄凄怪笑起来,恶狠狠瞪着铜虎。

    “六百年前,钱塘还没有这化生洞天,阴阳不通,人鬼杂处,死人个个不得托生,活人家家尽下死胎,是我等厘定阴阳,是我等掘洞天,铸大磨,是我等重建了轮回!如此,轮转寺才能跻身十三家。如此,钱塘才得享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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