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起了之前到了他家乡村庄的一个苦行僧说的话,具体词语什么的,王三忘记了,只是记得大概的意思是人是有三生的,而今生受的苦,便是前生造的孽。

    那苦行僧唱着什么歌来着?

    哦,想起来了。

    『今生驮着前世的罪骨,来世接着驮今生的孽……』

    牛马啊!

    人在轮回里,都是背尸的牛马。

    所有的百姓,都是牛马……

    牛头,马面。

    王三望着山谷方向升起的成群食腐的乌鸦,忽然懂了苦行僧说的话……

    到死的时候,就有牛头马面来迎牛马。

    每一层夯土里都嵌未瞑的亡魂,把丹江水照成黄泉颜色。

    那军寨上空飘动的大汉红黑色的旌旗,在暮色之中,呈现出像是风干肺片的颜色,肮脏,赭红。

    木杵越来越沉,王三的指甲缝渗出血丝。

    王三不知道他前生是造了什么孽,今生才做如此的牛马。

    那么李二郎呢?他又是造了什么孽?

    风卷着山谷那头漂来的尸臭,扑到了王三的脸上,熏得他睁不开眼。

    对了,还有那山谷之中的……

    都造孽了?

    所有人……

    哦,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之外的所有人,都是前生造孽的?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年过花甲的陈婆子,哆嗦着,将襁褓系在背上,三岁孙女饿得连哭闹的力气都没了。

    她佝偻着腰往土灶膛添柴,锅里翻滚的灰浆咕嘟作响。

    她虽然这把年龄了,依旧要干活,否则连喂孩子的米浆水都没有。

    她这一辈子,几岁就开始干活,连她自己都记不住了。

    留在陈婆子记忆里面的,就是干不完的活。

    年少的时候,有人说年少不吃苦,年老了就要吃苦。

    她信了,所以她年轻的时候就很拼命,很吃苦。

    一直拼到了现在,依旧在吃苦。

    不吃苦不行啊……

    昨日有个老妇人因为又累又饿,在煮灰浆的时候一不留神栽倒在了锅里,被灰浆烫烂了脸。

    监军大发雷霆,说是浪费了半锅浆,便将那老妇直接扔进丹水里喂了鱼。

    人这一辈子,究竟是为了什么?

    就是为了吃苦?

    这苦,她吃了一辈子。

    老头子走得早,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大,原本以为孩子大了,该轻松了,结果还要娶亲。四村八乡的,都要给彩礼,又是挣扎着,和孩子一起白天黑夜的劳作,最后勉强给孩子凑齐了彩礼娶了媳妇,原本以为该松口气了,结果孙子孙女来了。

    儿子儿媳妇都要劳作,也没空带孩子,可不得自己这把老骨头再顶一顶?

    她也想着,等孙子大一点就好了。

    结果等来了兵灾。

    儿子没了。

    儿媳妇被抓走了,也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    她就想着要将孙子孙女带大,再苦再累也要熬下来。

    结果曹军又来了,将她还不到十岁的孙子也抓了壮丁。

    她不忍心就看着她孙子被抓走,可又打不过那些兵卒,便是咬着牙也跟了上来,只是为了能在一起。

    生,在一起,死,也在一起。

    熬煮的灰浆,气味很臭。

    据说是为了担心煮灰浆的人会偷喝,所以在灰浆之加入了金汁。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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