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镇定,『世子请看,北城地势高峻,墙厚池深,武库粮仓,十之七八皆在于此!我军精锐,亦多集于此地!骠骑军虽侥幸入南城,然南城有何?不过些许饥寒交迫、无知顽劣之民耳!某已经令人拥堵城洞,断了节桥!骠骑军攻不上来!』

    『严守北城……以逸待劳……』曹丕重复着这几个字,声音不免有些干涩和艰难,『长文……军中……可还有崔琥之辈?又如何确保南城之败,不会再次上演?』

    曹丕此刻看谁都觉得可疑,连这位他一直倚重的谋主,似乎也笼罩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。

    为什么南城这么快就丢失了?

    为何偏偏是陈群下令软禁的崔琥出事了?

    既然是软禁,为什么又让崔琥给跑了?

    这一切是巧合,还是……

    这种在绝境中滋生出的,对所有人的不信任,如同毒草般在曹丕心中疯长。

    陈群还想要继续表述他的成竹在胸,但是曹丕已经在怀疑当中产生了厌恶。他此时此刻,真的不想再理会陈群还想解释的话语,烦躁地挥了挥手,『某知道了!长文且去安排防务吧!务必……务必守住北城!』

    南城丢了,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更改,只能是严守北城。

    幸好北城之中大部分都是兵卒军校,官吏家属,相对来说可能更忠诚些?

    或许,可能,大概……

    陈群张了张嘴,还想再说什么,但看到曹丕那明显不愿再听的神情,只得将话咽了回去,深深一揖,默然退出了大厅。

    当陈群转身离开之时,背影在丞相府华丽的宫灯映照下,竟显得有些佝偻和凄凉。

    陈群走后,曹丕心中的不安非但没有减轻,反而愈发强烈。

    这座仿照王府规格建造、占据了北城制高点、拥有铜雀三台之险的坚固堡垒,此刻在他眼中,却似乎是处处透着危机。

    那雕梁画栋,仿佛隐藏着无数窥探的眼睛!

    那金碧辉煌的装饰,在跳动的烛火下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,如同择人而噬的鬼魅!

    就连身边侍立的、那些平日他觉得最为恭顺的侍从和婢女,此刻的低眉顺眼,也仿佛变成了某种阴谋得逞前的掩饰,他们的每一次呼吸,都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即将面临的失败,以及曹丕内心的恐惧……

    『你!为何窥视于某?!』曹丕突然指向一名捧着香炉的侍女,声音尖利且凶恶。

    那侍女吓得浑身一颤,手中的香炉差点掉落,慌忙跪伏在地,瑟瑟发抖。

    『抬起头来!』曹丕厉声道,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侍女苍白惊恐的脸,『你……可是冀州人氏?』

    『奴……奴婢是……是谯郡人……』侍女声音发颤,几乎要哭出来。

    『谯郡?』曹丕并未减轻狐疑,『家中还有何人?可有人与河北诸族往来?』

    『奴婢……奴婢不知……奴婢自小入府……』

    看着侍女吓得魂不附体的模样,曹丕心中的烦躁和怀疑却丝毫未减,他猛地一脚踢翻旁边的鎏金狻猊香炉,珍贵的香料洒了一地,浓郁的香气弥漫开来,却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恶心。

    『滚!都给我滚出去!』曹丕歇斯底里地吼道。

    侍从们如蒙大赦,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,空荡荡的大厅里只剩下曹丕粗重的喘息声。

    他颓然坐倒在铺着虎皮的坐榻上,手指死死抠着光滑冰冷的檀木扶手,指节发白。

    失败、背叛、猜忌、恐惧……

    种种情绪如同毒蛇,噬咬着他的内心。

    他想起了父亲曹操,那个即使在官渡最危急时刻,也能谈笑风生、鼓舞士气的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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