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怎么,才情翻涌,要吟诗一首?”

    少年本来是想问先生为何愿意在此乡野停步教书,被先生这么一打岔,就不想问了。

    陈平安一本正经说道:“我们文圣一脉,是得出个状元了。”

    宁吉顿时摇头如拨浪鼓,“不敢想不敢想。”

    陈平安笑道:“可以想可以想。”

    离着学塾上课约莫还有一刻钟,陈平安收起雨伞站在檐下,风雨茫茫,天地晦暗,远远看着那晒谷场边缘的石刻日晷。

    差不多是该见一见那头真正的心魔了。

    能不能重返玉璞境再触及瓶颈,还得看这头鬼鬼祟祟隐藏极好的心魔到底是怎么个意思。

    那些被切割和拆掉出来的心魔,因为根植有陈平安的一部分人性,故而其实并不纯粹,就像一场两军对垒,身为一方主帅的心魔,它自己始终躲在暗处,一直驱使麾下数以十万计、百万计的士卒攻城拔寨,故意示弱和有心试探罢了,归根结底,它是在与那个站在白骨高山之巅的粹然神性陈平安,两个极端,属于遥遥对峙,人心之复杂,神性之纯粹,进行一场拔河。

    事实上,陈平安有过一个异想天开的“请君入瓮”,就是赶在三教祖师散道之前,通过自身小天地内的筑京观手段,建造起一座虚无缥缈、白骨累累的长生桥,通过观想铺出一条所谓的登天之路,好让青冥天下那头天外天逍遥于道法之外、可以视为十五境的天魔,察觉到这场浩然天下的厮杀,主动进入这处陈平安同时占据天时地利人和的“古战场”,继而让三教祖师来个一劳永逸的一网打尽,这就是陈平安先前在霁色峰那边,与先生老秀才所谓的自有“兜底”手段,与此同时,当然属于涉险行事、险之又险的陈平安,就有了一步登天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杨家药铺后院的老人曾经留下一封信,意味深长询问陈平安一句,吃饱了么?

    如果一定要吃,那就吃最大的!借助外力,争取直接将一位十五境天魔消而化之!能吃多少就吃多少,暂时吃不下的就余着。

    成功登天离去的周密,占据了一座远古天庭遗址,这就是天道馈赠,周密开始凭此以十五境追求十六。

    按照老人一贯的行事风格,陈平安作为与周密均摊的另外“半个一”,想来人间必然有另外一份相差不大的“礼物”,如田地间的春种秋收一般,在等着陈平安去收割。关键就看陈平安敢不敢想、能不能做到了。

    就算请神容易送神难,连三教祖师都无法根除天魔隐患,别忘了陈平安还余下一粒心神在天外练剑。居高临下。

    有持剑者相伴。

    是陈平安的又一种兜底。

    这就是陈平安此次闭关的第七层想法和思路。

    只是现在看来,陈平安的这场算计已经彻底落空了。那头天魔根本没有咬饵上钩,可能是它觉得鱼饵太小了,可能是道祖在,它不敢轻举妄动,也有可能是早就在权衡利弊,遥遥看穿了陈平安这种元婴境蝼蚁的心思,不是十四境,也配与它掰手腕,平起平坐?

    简而言之,穷尽心智的层层谋划,落在它眼中,如同稚童儿戏,一个蒙学孩子摇头晃脑在那边讲解道祖三千言大义。

    陈平安自嘲一笑,不管怎么说,自己好歹竭尽所能做过尝试了。

    走过很远的路,见过很多人,陈平安都忘记是在什么时候是谁说过了,愧疚来自曾经做错了什么,遗憾来自当年没有做什么。

    陈平安视线上移,大雨如幕。

    天一上。

    天就空。

    某些飞升境圆满修士,就有了更多的机会。

    四时佳清,人情和美,冬冰春泮,野草自生。

    野草自深。

    宁吉站在灶房那边轻声喊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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