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天来,斐潜在军中多少是感觉到了一些军中骄傲之气。

    此刻见诸将神色,他心知此言已让众将多少有些触动,便是遂缓步至帐中,特意停顿了一下,让众将有些思考的时间,然后才缓缓的说道:『诸位皆百战骁将,自随某起兵以来,摧锋陷阵,所向披靡。并北胡尘为之靖,关中豺狼为之伏,今又破曹军于河洛,此诚可喜也。』

    说道此处,斐潜又是顿了顿,面容严肃的说道,『古有云,「国虽大,好战必亡;天下虽安,忘战必危。」而某今观营中,但闻庆功之言,鲜见警醒之语;但见旌旗蔽日,罕思锋镝之险!此非吉兆也!』

    众将不由得都是有些紧张起来,因为这并非是个案,就连支援而来的黄成,其实也都觉得要抓紧最后『机会』,要不然就吃不上肉了……

    军中军将如此,其下军校和兵卒就更容易产生骄傲和急躁的情绪。

    一般情况下,或许问题不大,但是一旦出现意外,这种情绪是很致命的……

    斐潜铿锵有力的说道:『昔赵括徒读父书,视秦军如土鸡瓦犬,长平一夜,四十万壮士尽成白骨;项羽钜鹿破釜,诸侯膝行莫敢仰视,然刚愎自用,终至垓下别姬。某问诸位,此二者,岂非兵锋正盛之时?』

    帐中鸦雀无声,唯有火把火盆之中的噼啪作响。

    斐潜笑了笑,让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,但是说的话依旧让某些军将汗流浃背,『某昨日于营中巡视,有闻议者谓曰,「曹氏辖下尽皆仇雠,当效白起坑卒故事!」诸位以为如何?!』

    没等众将回应,斐潜便是『啪』的一声拍了一下桌案,『此大谬也!昔汤武革命,犹存三恪之祀;周公东征,不戮胁从之民。今曹逆窃据山东,附逆士族豪强固当诛除,然黔首何罪?彼等不过被迫执戈之隶农,裹挟从军之饥民!』

    斐潜伸手,从桌案上拿起了一卷密报,示意护卫递给众将轮流观看,『前些时日,适得讯报,曹军于山东散布谣言,谓吾军入城必行屠戮,必有劫掠……诸君可曾见嵩岳之松?风霜摧其枝叶,而不能伤其根本。今山东千万黎庶,实乃华夏根基所在。若因曹氏之恶而尽视如仇,岂非自绝于天下乎?』

    众将看了,纷纷表示对于曹军造谣的愤怒。

    斐潜点头说道,『昔光武入河北,焚奴婢文书;高祖约三章,尽除秦苛法。吾等今日吊民伐罪,正宜效此仁心仁举!』

    黄成闻言,出列而拜,说道:『末将愚钝,曾亦有论若胜,当尽歼贼军之言……今闻主公教诲,方知主公以民为重之真义!今明公既指明路,敢不谨遵?!』

    姜冏也是跟着拜倒,『末将愿立军令状!吾部先锋若屠戮无辜,劫掠百姓,冏当自刎以谢天下!』

    帐中诸将相继起誓,声如雷动。

    斐潜示意众将起身,语转深沉:『昔者商君徙木立信,终强秦室;今吾等欲建不世之功,岂能效项羽暴虐?老子有云,抗兵相加,哀者胜矣。吾等之举,非怯懦之,乃体恤苍生之仁心!』

    『河洛如此,已是十室九空,那么山东之地,难道不是也复遭曹氏以及地方豪强荼毒,白骨蔽野?若吾辈再行暴虐,与豺虎何异?』

    斐潜最后环视众将,字字千钧:『诸君谨记!刀兵之威可服人一时,仁德之政乃安天下。今山东百姓翘首以待王师,非盼又一虎狼之军!此战既为拯黎民于水火,亦为彰新政于天下!敢有忘本骄纵者……』

    斐潜沉声说道,『莫怪军法无情!』

    诸将肃然拜服。

    帐外巡夜梆声正传三更。

    星河欲曙中,但闻斐潜最后告诫随风远扬,『书有云,民惟邦本,本固邦宁。望诸君常怀此心,方不负征战经年之劳苦,沙场搏杀之血汗……则大业可成,太平可期。诸位功勋切不可因一时之疏忽,付之东流!』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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