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群忽然意识到,任峻的死很不应该。
他默许了曹丕,导致了任峻的死亡,而任峻的死亡也就意味着陈群不得不来补充原本任峻在军中的位置,最终导致现在他分身乏术。
如今看来,当初看似无关紧要的妥协,实际上如同在堤坝上掘开了一个小口,如今在骠骑军南北攻势的冲击下,溃口正在不断扩大。
『加强巡查,所有骠骑箭书,一律收缴焚毁!』陈群的声音有些沙哑,『另外……增派一队兵卒,专职在城北巡逻……保护军校家眷……』
陈群说『保护』二字的时候,加重了一些语气,陈恪立刻心领神会,刚准备转身离去,就听到一阵喧嚣之声从南城方向随风飘来……
陈恪侧耳听了听,低声说道:『使君……南城那边……似乎又闹腾了……』
陈群面色一沉。
他快步走回中军大帐,摊开邺城坊市图。
很快,有值守的兵卒前来回报,这一次南城骚乱与前两次漫无目的的抢粮不同,目标似乎是集中在了工坊和哨卡。
而且最为关键的问题……
『时机如此巧合……』陈群沉吟着,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越发的强烈起来。
陈群又点名让一名豫州籍贯的军校,『传令,让王都尉带他的本部人马去弹压。动作要快,切莫令骚乱蔓延!』
陈恪大声领命,退了下去。
东派遣一个豫州军官,西派一个颍川军校,手中的可靠兵卒,越来越少。
陈群走出大帐,想透透气,却看见不远处几名冀州籍的士卒正围在一起低声交谈,见他出来,立刻散开,眼神中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恨。
这种眼神,他曾在许多冀州籍官吏脸上见过。
当年曹操平定河北,为稳定局势,大量任用颍川、谯沛子弟占据要津,冀州士族虽表面归附,心中岂能无憾?
那个时候的陈群,毫不在意。
当下却感觉心惊肉跳,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能多善待一些冀州籍贯的下属。
与此同时,丞相府内的气氛同样压抑。
曹丕的案头上,堆积着来自各方的告急文书。
有报告粮仓被焚的,有密报某冀州籍将领行为可疑的,还有南城暴动伤亡的统计……
他烦躁地推开一卷竹简,那竹简滚落在地,展开的部分恰好是《左传》中的一句:『国之兴也,视民如伤,是其福也;其亡也,以民为土芥,是其祸也。』
夜色渐深,邺城内外,各种力量都在黑暗中涌动。
曹丕和陈群,这两个邺城的支柱,已被无形的猜忌和现实的压力隔开。
而他们看不见的角落里,溃口越来越多,越来越大。
……
……
邺城北城军营的一处偏僻营房内,空气沉闷,宛如千斤重压。
崔琥独自坐在随便用稻草铺垫的床榻边。
他原本是邺城都尉。现如今却被软禁于此,身上虽未着枷锁,但门外来回巡逻的沉重脚步声,如同无形的牢笼。
他不是崔氏的什么重要子弟,只不过是崔氏旁支。
或者说,是寒门。
他身上的军袍已被除下,换上了一套普通的士卒布衣,这轻飘飘的布料,却比任何甲胄都更让他感到屈辱和冰冷。
窗外,是曾经他麾下儿郎们操练的校场。
如今他却只能透过狭窄的窗隙,窥见一角灰蒙的天空。
这是怎么了?
这是为什么?
崔琥摩挲着面前一个旧的皮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