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值黄昏,残阳如血,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绛红,也将曹丕脚下这座巍峨的台阁,以及他身后不远之处的那三重飞檐染上了一层不祥的光晕。

    曹丕特意身着一套擦得锃亮的明光铠,外罩一件玄色锦缎披风,按剑立于最高一层的栏杆旁。

    他的姿态刻意挺得笔直,试图向内城之中所有的官吏,兵卒,展示他与邺城共存亡的决心。

    不过,如果能距离近一些,依旧能看得见曹丕在栏杆下偶尔会有些颤抖的腿。

    曹丕的目光,不由自主地越过北城那些依旧整齐,却多少有些死气沉沉的里坊,也越过了严阵以待的内外城交接的城墙,投向了南面方向上那片已然易帜的区域。

    与北城的死寂形成鲜明对比,南城此刻竟显出几分生机了……

    最为明显的,当然就是骠骑军粥棚的炊烟。

    即使相隔甚远,曹丕似乎也能想象到那粟米在滚水中翻腾的气息……

    这气息曾经是曹军用以控制南城民众,后来又被张辽用来攻心的武器,如今却仿佛在灼烧着他的肺腑。

    那些渺小的,宛如蝼蚁一般的贱民,则是在这炊烟的吸引之下,排出了长长的队列,从城内到城外,然后又重新回到了城中。

    街道上,有骠骑军的兵卒在维持秩序,那三色旗帜刺痛了曹丕的眼。

    一种混杂着愤怒和屈辱,以及他自己不愿承认的恐惧的情绪,复合在了一起,让曹丕就像是被砍了一刀般,猛地收回目光,不愿再看,也不敢再看。

    立场一换,便是立刻态度全变。

    原先邺城南城的百姓民众在曹军控制之下,曹丕是恨不得这些贱民麻木不仁,安分守己,老老实实,就算是被活活累死也最好是一声不吭,一点怨气也没有才是良民,但是现在看到在骠骑军的指挥和引导之下,这些邺城百姓遵守纪律,却又是无名业火直冒……

    这些下头的贱人……

    『虚伪!收买人心!』曹丕咬牙切齿,声音从齿缝间挤出,『彼等惯会此等伎俩!』

    『世子,陈使君来了……』

    在一旁的护卫低声说道。

    『见过世子。』陈群躬身行礼,声音似乎依旧平稳。

    『长文!你看到了吗?!』曹丕猛地转身,指着南城的方向,『他们在干什么?他们在用我冀州之人,收我冀州民众之心!该死!该死啊!他们是不是以为,如此便能不战而屈人之兵?是不是下一步,就要鼓动那些愚民来攻打北城了?!』

    陈群缓缓直起身,目光也投向那片炊烟缭绕的南城,脸上并无太多波澜,反而淡淡道:『世子稍安勿躁。彼辈所为,正在某意料之中。』

    『意料之中?』曹丕目光露出狐疑。

    几次了?

    每次都意料之中,然后又出问题!

    现在又说什么『意料之中』?

    『骠骑军将自取其祸……』陈群转过头,看向曹丕,『世子明鉴,南城还有何物?除却三万余张嗷嗷待哺之口,破败之屋,可有如山之粮秣?可有如林之军械?』

    陈群不等曹丕回答,便继续分析,语气笃定,仿佛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。

    『骠骑军虽克南城,其势若烈火燎原,然军无辎重则亡,无粮亦亡之理。今挟三万饥民,日费千金,内外骚动。彼悬军远斗,转运维艰,纵得空廪,岂能久持?开仓示惠,实类饮鸩,兵法有云,智将务食于敌,今反以己粮资民,是谓钝兵挫锐,屈力殚货也。孙子曰,国之贫于师者远输,远输则百姓贫。骠骑军粮草,又能坚持几日?正所谓先为不可胜,以待敌之可胜,我军如今北城坚固,亦无饥民负担,当固守营垒,以待时机。骠骑施粥易,然难持久,若是一旦停止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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