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。那像是乐器刮蹭到树干和枯枝时激起的零星弦响。火焰引起的热风倒卷了过来,反而向着他们所站立的地方吹拂。暗夜间高遏行云的蜂鸣渐渐静了下去,在一片寂然中,他看见那具尸体摇摇摆摆地出现了。它穿林踏叶时口中还在哼着歌,手中拖着一样深红色的东西。

    “活见鬼了。”罗彬瀚说。他盯着那件歪挂在对方臂弯上,好似一条褴褛披风似的长袖外套。它零散的线头中甚至还缠着那片废弃荒地上的枯草。可是关于下葬的具体地点,关于这身医院附近买来的休闲外套最后是如何被当成了裹尸布,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活人了解细节。

    那行尸微笑着,轻轻哼唱着向他们走来。烟火在他那醉酒般的脚步前层层熄散,让他们得以看清那件被它抓在手里拖行的东西:一把色泽深红的梨形乐器,琴身有赤玉的光泽与星星点点的黑斑纹理;在四根露光闪烁的银弦顶部,理应是琴头的位置被雕刻成了一颗小巧而哀愁的猿猴脑袋。它似笑非笑、似哭非哭的脸孔正好从行尸的指缝间露出来,仿佛正与罗彬瀚对视。罗彬瀚只向它望了一眼,然后举起枪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他问道。

    拖着猴面琵琶的死者走入焦地。当它的视野掠过他时,那涣散的眼神似乎是真的目中无人,可它低吟轻哼的旋律却改变了。它带着分明的戏谑神情,故意清楚地唱道:“钱塘江上潮信来——”

    罗彬瀚听见他背后有笑声。他有点惊讶地撇过头瞄了一眼,看见周温行真的在笑。他还从没见这东西笑得这么响亮、欢畅,像个人生头一回听见低级笑话的小学生似的。

    “辛狄莱诃瑞济。”行尸说。

    周温行还是在笑。“我不记得这个名字了。”他说,“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叫呢?”

    “你仍未痊愈。”

    “你还不肯放弃这种说法吗?”

    罗彬瀚纳闷地前后瞟着。在他以为这两个怪物即将在他面前吵起来时,行尸抬起一根手指,越过他的肩膀指向后方。

    “我放逐你,”它轻声细语地说,“我放逐你于全部的海岸之外,直至每一条缠结的乱线重编,每一颗熄灭的星辰复燃,每一个河流的故事遍唱……在此以前,你不能够归来。此岸之内,无人可听说你,寻觅你,接触你,反之亦然。此愿即刻实行。”

    罗彬瀚突然弄明白了自己听见的话。“想都别想。”他说着回身扑了过去。毒烟弥漫的焦地在他眼前化为了滔天急浪,将坐在地上的周温行吞没在黑潮深处。可当他的手探进浪花时,抓住的却又是一捧干燥滚烫的泥土。他眦裂发指地站在原地咆哮起来,随即把枪口朝向仅剩的猎物。

    行尸仍然举着手站在那儿,脸上挂着一种好奇的、观赏式的神情,仿佛想瞧他是否真会开枪。它胸前的空洞明晃晃地存在着,毫不遮掩地向他证明斯人已去。盘踞在这荒屋残垣里的已经不是真正的主人了,他对自己说,那么这就只是一场骗局……可是那屋子的废墟的的确确是……他不能、他真的不能够这样做,现在做不做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?他的失败已经注定,他的因果已经到来……因缘、因缘、这受诅咒的因缘啊!

    他木然而立,手指已松开扳机。行尸却露出戏弄的微笑,那根放逐了阿修罗的手指又朝向他的心口。

    “嘣。”它说。

    第一部结束了,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与爱顾。

    会写个总结再继续,最近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