苦无生计,没有活儿可干,工价在快速下降,这种落差,会让社会不满情绪快速增加,除此之外,还有万民的生活,也会变得十分艰难。
这是朱翊钧如此保守货币政策的第一个原因,债务会造成发展周期的波动加剧,债务越大,波动越大,对万民的影响就越大。
朱翊钧继续说道:“大明只有少数沿海地区完成了商品经济的蜕变,底色还是小农经济,小农经济是扛不住任何风险的,而且朝廷高估了沿海地区快速发展,对腹地的带动影响。”
“事实就是这种带动表现的并不明显,甚至是负作用,负作用很容易理解,腹地的人口、力役在流失,田土在抛荒,人们舍家弃业,离开故土奔赴沿海地区,人口不仅仅是劳力,还有读过书的人才,还有势要豪右、乡贤缙绅。”
“比如,扬州就有大量晋商,这些晋商在扬州置业安家,而他们在山西获得了财富,却把这些财富带到了扬州。”
“这架马车,没有想的那么强力。”
这是朱翊钧如此保守的第二个原因,区域发展不平衡,沿海地区的高速发展,没有有效辐射到腹地,甚至还把腹地的血肉给吸的一干二净。
加大宝钞投放,加大对沿海地区的投资,加剧这种不平衡。
“朕还有一个顾虑,少司徒稍安勿躁,听朕说完。”朱翊钧看得出侯于赵确实有点着急,安抚后才说道:“还有一个,是朕必须要考虑的问题。”
“印钞赚钱实在是太快了,朝廷一旦习惯了印钞赚钱,就会脱实向虚,从实业转为金融,只需要发钞,就可以享受无尽的荣光,遇到任何事,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发钞。”
“似乎只要把钞票发出来,一切问题就解决了。”
“可是,货物,从来不是从货架上长出来的。”
保守货币政策的第三个原因,印钞太赚钱了!脱实向虚就成为了必然,当人们可以从金融上赚到钱的时候,整个社会,上到朝廷,下到万民,还想去做实业去赚钱吗?
货币政策应该天然保守,这就是朱翊钧的理解。
“那么,少司徒刚刚回朝,其实对朕不了解,朕其实对自己的名声并不在意,暴也好,虐也罢,势要豪右现在连让喉舌骂朕的勇气都没了,朕不在意名声,但朕这三个疑惑,少司徒能回答吗?”朱翊钧十分平静的看着侯于赵。
侯于赵叹了口气,二十多年前,他就听说过,皇帝一句一句‘朕有惑’,把天才张居正都问的头晕目眩,甚至廷议的时候,张居正都在思考陛下的疑惑,失神数次。
现在,轮到侯于赵面对陛下三惑。
顶不住,根本顶不住。
“臣一个也答不上来。”侯于赵是个老实人,他老实承认了自己才能不足,无法为陛下解惑,别说他,就是天下也没人能回答这三个问题。
甚至,侯于赵无法说服陛下,反而有点被陛下说服了,超大规模的超发,是不负责任的体现。
超大规模的超发,是一种懒政,就这个左脚踩右脚螺旋上天的懒政,陛下最起码能玩二三十年,弄一个冠绝古今的万历盛世完全足够了。
至于几十年后,到了还债的时候,自然有后人智慧。
盛世是陛下创建的,后代子孙把握不住,是子孙不孝。
但王国光那句话说得好,任何形式的欠债,都是要还的,没有任何人,任何事可以例外。
“老赵啊,朕跟你说,朕其实也想发钞,白银堰塞都集中在了大都会,百姓受钱荒之困多年,久盼甘霖,就跟农户看着皲裂的地,希望老天爷下点雨一样。”
“以前,朝廷、皇帝都没有足够的信誉,发不了宝钞,百姓用钱引,用飞钱,这势豪巨商就用这大钱小钱,良币劣币利差牟利,百姓深受其害。”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