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可是很疼。”朱翊钧摇头说道:“旧伤复发,疼痛难忍。”
旧伤复发的时候,就跟无数的蚂蚁在身上爬,又疼又痒,钻心的疼,钻心的痒,恨不得把皮撕开,把肉削了,把骨头拆了的疼。
凌云翼有些不舒服的翻了翻身子,说道:“疼就疼吧,时间久了,也就习惯了,疼着疼着,就不疼了。”
凌云翼不是说瞎话,他是身体机能下降,已经感觉不到疼了。
按照解刳院解刳研究,神经传递疼痛,神经末梢受到刺激,会把痛觉传回大脑里,而他身体机能下降,神经发生退行性病变,具体表现为神经逐渐丧失和功能退化。
他不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,死都不肯。
“臣听说,陛下最近又为难了势要豪右,让他们纳捐一千万银,为了九边边营读书学堂营造?”凌云翼说起了国事,他人在家里,但对京师发生的大事,还是听到了传闻。
“嗯,朕本来打算抄家的,王阁老说给他们个机会。”朱翊钧非常坦然的承认了自己的行为。
凌云翼颇为担忧的说道:“陛下做事素来有耐性,再一再二不再三,可陛下对势豪们,连这点耐心也没有了。”
再一再二不再三,第一次条件最为恩厚,第二次条件还能接受,没有第三次,第三次就是朝廷的天兵。
陛下在做任何事,都会给这样两次机会,王崇古、万士和、周良寅,一个僭越的奸臣、一个不读史书的礼部谄臣、一个睁眼说瞎话的贱儒,陛下都给了一次机会,他们三个抓住了这样的机会,没让陛下给第二次机会。
但陛下唯独对这些势豪、乡贤们,没有那么多的耐性,做事,都是奔着做绝去的。
就比如这次,凌云翼一猜就知道,陛下本来是打算要杀人的,有人拦了下,这才算是没弄出万历第六大案,叫魂咒杀案来。
陛下真的要瓜蔓连坐,大明这八千家势豪,又得少五六百家了。
“朕也知道该给,不教而诛是为虐,但有的时候,朕就是不想给。”朱翊钧郑重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“陛下,这会儿闹天变,天寒地冻,渤海甚至要冻到二月份了。”凌云翼看着皇帝继续说道:“天变之下,咱大明没有发生民乱,显然势要豪右、乡贤缙绅们,在履行他们六十四条的天变承诺,算是忠君体国了。”
“那个喜欢胡说八道的蛮夷黎牙实,他讲了很多的屁话,但临行前,他说陛下这种对穷民苦力无底线、无条件的偏私,对势豪、乡贤们的敌视、仇视,会闹出大问题来。”
凌云翼不担心自己家里的事儿,陛下在,他就不用担心。
但他担心陛下,阶级认同站在百姓的立场上,完全没有问题,但不能无底线无条件的偏私,会出事儿,会天下不宁。
凌云翼十分担心的说道:“陛下在还田,在弄营庄法,再过不来几年,这些营庄里,被欺负了几十年上百年的农户们,就该抄起家伙,把这些过去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的势豪、乡贤们,给吊死了。”
这就是黎牙实想说不敢说,大臣们看到不敢说的未来,凌云翼之所以敢说出来,是他觉得自己时日无多,人之将死其言也善,希望他的话,陛下能稍微听进去一点点。
“凌次辅,你在山东、在河南清丈还田,摸着良心讲,不该吊死他们吗!!”朱翊钧猛的站了起来,一甩袖子,又看到凌云翼虚弱的样子,才坐下,和声细语的说道:“凌次辅可还记得现在在绝洲大铁岭卫的陈大壮吗?”
“他当年只能逃出家乡,是因为什么?”
凌云翼重病在身,他来探病,不是来跟凌云翼吵架,更不是来耍皇帝威风的。
“臣在山东、在河南,臣要是不做山东总督、山东河南总督,臣恨不得亲自带兵把他们吊死!给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