柱弯腰搬水车零件的背影上,他的裤脚卷到膝盖,小腿上果然有块浅褐色的疤,像片没长好的皮。
“他总说你画得好,”三大爷又说,烟圈在他眼前散开,“说你画的小鸡仔比咱家老母鸡下的蛋还真,画的云彩能看出风往哪吹。前几天还问我,送姑娘家啥东西不丢人,我说你画夹里缺个镇纸,他就真去水沟里摸田螺壳了。”
槐花的心像被稻叶扫过,痒痒的,又有点酸。她低头看画纸上的小鱼,忽然觉得该添点什么。笔尖蘸了点赭石,在鱼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田螺壳,壳上还点了滴水珠,像没擦干的泪。
傻柱扛着水车零件往回走时,裤腿上沾了片稻叶,绿得发亮。他把零件放在田埂上,蹲在槐花旁边看画:“这田螺壳画得像!比我捡的那个圆。”槐花没说话,只是往旁边挪了挪,给他腾了块地方。他犹豫了一下,慢慢坐下来,膝盖几乎贴着她的膝盖,稻叶在两人之间晃悠,碰得皮肤发痒。
“三大爷跟你说啥了?”他忽然问,声音有点发紧。
“说你摔进泥沟的事。”槐花盯着画纸,不敢看他。
他沉默了好一会儿,稻浪哗哗地响,像在替他回答。过了不知多久,他才用手指头抠着田埂上的泥,小声说:“那时候你烧得迷迷糊糊,总喊冷,我怕李大夫来晚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槐花打断他,声音轻得像雾,“你把棉袄脱给我盖的时候,我醒了一下。”
傻柱猛地转头看她,眼里的光比正午的日头还烈。槐花赶紧把画夹合上,站起身往回走,草帽上的绿蝴蝶补片蹭过稻穗,带起一串细碎的露珠,落在她的后颈,凉得像他刚才按在她手背上的指尖。
回到院里时,张奶奶正坐在葡萄架下编草绳,竹筐里堆着刚割的马蔺草,绿得泛着油光。“傻柱呢?”她抬头问,手里的草绳在膝头转着圈,“我让他去摘点青辣椒,中午做虎皮青椒。”
槐花往厨房指了指,傻柱正蹲在灶门口添柴,火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,把那道旧疤映得发红。“摘了,在盆里泡着呢。”他头也不回地喊,柴火“噼啪”响,像在替他掩饰什么。
张奶奶冲槐花眨眨眼,压低声音:“这小子,刚才回来时脸跟红辣椒似的,问他啥都支支吾吾。”她把编好的草绳递给槐花,“给,系画夹用,比绳子软和,还不磨纸。”草绳带着马蔺草的清香,在手里滑溜溜的,像条温顺的小蛇。
午后的日头晒得人发困,槐花坐在葡萄架下整理画稿,傻柱在旁边劈柴,斧头落下的声音“咚咚”响,节奏均匀得像打更。忽然听见“哎哟”一声,她抬头时,看见傻柱捂着手指蹲在地上,血从指缝里渗出来,滴在劈好的柴块上,红得刺眼。
“怎么回事?”她跑过去,抓过他的手一看,拇指被斧头划了道口子,皮肉翻着白。“跟你说过劈柴要小心……”话没说完,就被他反手抓住手腕,他的手心滚烫,带着柴屑的粗糙感。
“你刚才说……你醒了?”他盯着她的眼睛,睫毛上还沾着点柴灰,“我脱棉袄的时候,你真醒了?”
槐花的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,她想抽回手,却被他抓得更紧。葡萄叶的影子落在他脸上,忽明忽暗的,让他的眼神看起来又认真又莽撞。“嗯。”她轻轻应了声,声音小得像蚊子哼。
他忽然笑了,嘴角咧得老大,露出两排整齐的牙,连带着眼角的细纹都挤了出来。“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。”他挠挠头,另一只手赶紧捂住流血的拇指,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,他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,眼里的光比灶膛里的火还旺。
“傻不傻?”槐花从屋里翻出布条,按住他的伤口,力道不自觉地重了些。“流这么多血还笑。”
“疼,但高兴。”他看着她低头系布条的样子,声音软得像刚蒸好的馒头,“比吃了蜜还高兴。”
葡萄架上的蝉忽然叫了起来,声嘶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