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r> 老李头拄着拐杖来送铁箍,说是给新榨机换的,比上次的多了道工序。“我那徒弟打了七遍火,”他得意地说,“硬度够了,还不容易生锈。”他看着院里的向日葵,忽然说:“这花该摘了,籽能榨油,别浪费了。”
胡德山点头:“等过两天让小满摘,晒干了榨点葵花籽油,给孩子们拌凉菜吃。”他往老李头手里塞了瓶芝麻油,“拿去给你老婆子,上次说的香油拌菠菜,别总拖着。”老李头揣着油瓶,笑得眼睛眯成条缝:“还是你想着我。”
傍晚,胡小满去给老陈送油,路过河边时,看见几个孩子在摸鱼,其中一个举着鱼欢呼:“快看,这么大条!”他忽然想起小时候,爹榨完油,娘总会用新油给他炸小鱼,金黄酥脆,能下两碗饭。
老陈家的菜籽地绿油油的,老陈正蹲在地里拔草。“小满来啦,”他直起身笑,“你看这菜籽,长得比去年旺,过阵子就能收了。”胡小满把油瓮放在地头:“我爹说让您留着最好的,咱油坊等着用。”老陈拍着胸脯:“放心,早就给你留着了,颗粒饱满,榨出的油香得能飘十里。”
回到油坊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胡德山正在教小姑娘学徒炒籽,铁锅翻炒的声音沙沙响,焦香漫了满室。“火太急会糊,太缓没香,”他边炒边说,“得像哄孩子似的,掌握好分寸。”小姑娘盯着锅里的菜籽,眼睛一眨不眨:“师傅,我好像能闻出火候了,这会儿的香味正好。”
胡德山停下铲,笑了:“嗯,有点意思了。再练半个月,就让你单独炒。”他往磨眼里添了把新菜籽,“明儿去山里看看老王头的菜籽地,该施肥了。”
夜里,油坊的灯还亮着。胡德山翻着那本老笔记,上面记着光绪年间的出油率,哪年旱,哪年涝,油香差多少,都写得清清楚楚。他忽然想起父亲说过,这本笔记比金银还贵,因为里面藏着油坊的根。
胡小满进来送水,看见父亲在看笔记,凑过来说:“爹,明天县文化馆又要来拍视频,说是要做个‘非遗手艺人’系列,重点拍您。”胡德山没抬头:“拍啥都行,别耽误了榨油。”他指着笔记上的一行字,“你看,光绪二十五年,你太爷爷榨的油,出油率比今年还高,咱得好好学。”
窗外的月光落在老榨机上,新换的铁箍闪着光。胡德山忽然觉得,这油坊的故事,就像这循环往复的榨油过程,有老的根,有新的芽,在岁月里慢慢熬,熬出越来越浓的香。他不知道明天的视频会拍成什么样,也不知道这门手艺将来会传到谁手里,但他知道,只要这油坊的灯还亮着,木槌还能敲响,一切就都踏实。
这时,后院传来轻微的响动,是小姑娘学徒在给刚种下的菜籽浇水,动作轻得像怕吵醒什么。胡德山站在窗前看,月光下,徒弟的影子被拉得老长,和菜畦的影子交叠在一起,像幅没画完的画。
天刚蒙蒙亮,油坊的鸡就开始扯着嗓子叫,一声比一声亮,把墙头上的露水都震得簌簌往下掉。胡德山披着衣裳起来,脚刚沾地就觉得凉,原来昨夜下过场小雨,青石板缝里还汪着水,映着东边刚冒头的鱼肚白。
他先去看那口老井,井绳在辘轳上缠得整整齐齐,是胡小满昨晚收的。往井里扔了块小石子,“咚”的一声闷响,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回声。“水够深,”他点点头,转身往灶房走,今天要给邻村的小学送油,孩子们要炸油条,特意嘱咐要新榨的,香。
胡家婶子已经在揉面了,面团在瓦盆里被揉得“咕嘟”响,泛着油光。“放了半两芝麻油,”她头也不抬地说,“等下给孩子们带点油酥饼,刚学的新花样,用菜籽油起的酥,层层都能剥下来。”胡德山往灶膛里添了把柴,火苗“腾”地窜起来,舔着锅底,把铁锅烧得发蓝。
小姑娘学徒背着竹筐去菜地里摘葱,筐沿磕在石板路上,发出“噔噔”的响。她现在走路带风,不像刚来时总低着头,裤脚沾着的泥点子都透着股利索。“师傅说炸油条的葱得带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