追出来,往周胜手里塞了个布包:“里面是刚烙的饼,路上垫垫。小心点,别让马受惊。”周胜点点头,跳上马车,鞭子一挥,马蹄声在雨夜里“嗒嗒”响起来,渐渐远了。

    胡小满看着马车消失在雨幕里,忽然说:“二丫姐,周哥对你真好,每次送货都让你在家等着。”二丫低头收拾油桶,耳朵却红了:“他是怕我淋着。你快把账本收起来,别被雨打湿了。”

    雨越下越大,油坊里的算盘声却没停,二丫重新核对账目,胡小满在旁边帮忙数铜板,铜钱碰撞的声音,倒比雨声还暖些。

    学堂的门板挂上那天,全村的娃都来了,挤在新打的长桌旁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陈老师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,手里拿着粉笔,在墙上刷的黑板上写下“人”字。

    “这个字念‘人’,”陈老师指着黑板,声音洪亮,“咱们都是人,要学好本事,才能对得起自己。”娃们跟着念,声音参差不齐,却透着股认真劲儿。

    二丫和胡小满坐在最后排,手里拿着《算术课本》,铅笔在纸上画着横杠。“这个‘2’咋写?”胡小满戳了戳二丫,“我总把它写得像只小鸭子。”

    二丫握着她的手,在纸上描:“要先写横,再绕个圈,你看,这样就像了。”阳光从窗户照进来,落在纸上,把两个依偎的影子拉得长长的。

    课间休息时,石头带着石沟村的几个后生来了,手里捧着个红布包。“陈老师,俺们给学堂送个钟来!”石头把布包揭开,里面是个黄铜钟,钟口刻着花纹,“这是俺们村凑钱买的,上课下课敲钟,方便!”

    陈老师接过钟,挂在房梁上,用小锤敲了敲,“当”的一声,清亮得能传到村头。“好!以后就用它打铃!”

    周胜和胡大叔正往学堂后墙磊砖,听见钟声都直起腰笑。“这钟声,比油坊的榨油声还好听。”胡大叔摸出烟袋,“等娃们识了字,就能帮油坊记账、算钱,咱也能松松劲。”

    周胜往墙上抹砂浆,动作麻利:“不止呢,以后让陈老师教咱看新闻纸,知道县城里的油价,就不会被人压价了。”他忽然想起什么,“对了,上次供销社订的油钱还没结,下午我去趟县城,顺便问问王主任,能不能按月结。”

    胡大叔点头:“按月结好,省得总跑腿。带上二丫绣的新油布,王主任上次还问呢。”

    第二节课开始,陈老师教写“油”字,粉笔在黑板上划过,留下白色的痕迹。“这个字左边是三点水,右边是‘由’,”他笑着说,“咱们村靠油吃饭,这个字得写好。”

    二丫在练习本上写,笔尖在纸上沙沙响,写着写着,忽然抬头看向窗外——周胜正扛着锄头往地里去,背影在阳光下,像个刚蘸饱油的字,稳稳落在田埂上。她低下头,嘴角忍不住往上翘,笔锋一转,在“油”字旁边,轻轻画了朵小小的油菜花。

    窗外的槐树上,麻雀叽叽喳喳地叫,学堂的钟声又响了,“当——当——”,漫过石拱桥,漫过油坊的烟囱,漫过正在抽穗的麦田,把日子敲得亮堂堂的。